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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地

餘地


那是一座沒有回憶就會被驅逐的城市。


路燈的回憶來自前一晚的光,大廈的回憶被帷幕玻璃的倒影環繞,至於人——


黃美英每每為此困惑的時候總會聽見權侑利一字一句緩慢地說,人的記憶倒是簡單的多,愛可以來自過去現在未來任何一種時態,當然也可以藉由買賣。


或許是當時被權侑利環抱的溫度溫暖緊貼肌膚,思緒打結之餘她只好愣愣又問,那為什麼還是會有人沒辦法擁有記憶,被驅逐以後,那些人又會去哪裡?


仰角裡的權侑利目光溫柔,像是再怎麼不具備方向感也能在愛的上游被她尋獲,安心地讓人不再有探究這座城市其他角落的欲望。


「那些人要去哪裡並不重要,妳好好休息比較重要,醫生說妳現在還不適合想太多事情。」權侑利輕輕鬆開擁抱,起身走到門邊,「我先去局裡一趟,越來越多人走私別人的記憶,局長說晚上還得去埋伏一個追蹤很久的非法集團,所以晚上就不回家吃飯了,妳累了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還有很多疑問不能藉著臨走前額頭上的吻輕易解惑,消失在門縫的背影帶走什麼似的,留她在陌生與孰悉間徘徊不出任何一種可能的答案。


三個月前她在護士更換點滴瓶的模糊翳影中找回暫停許久的思緒,據權侑利轉述,腦震盪與身上多處撕裂傷並沒有影響她的記憶數值,她仍是這座城市裡得以正常生活的有機體之一,不會被驅逐,不必等待誰重構她的過去。


彼時黃美英在限制的視線裡忽然有種錯覺,以為暫停的記憶是點滴瓶裡的生理食鹽水,被人調整了流速然後抽離,悄無聲息流進誰的體內補充回憶,最後鎖緊滴管,一切如昔。


畢竟當主治醫生崔秀英帶著記憶檢查表走進病房的那個早上,靠窗的沙發被陽光曬暖,她清楚回憶從五歲乃至於二十五歲的大小事情,回不去的西海岸沙灘、父母兄姊、對粉紅色的執念,還有房間裡那張沒被剪去一角的車票,停在三個月前的早上八點十分,目的地是三個小時車程的另外一座城市。


大概車票上記載的是未能對權侑利如期履行的約會,就這樣被迎面而來的轎車攪亂行程,幸好肇事車主極有誠意願意負起所有責任,幸好她的記憶不需要成為賠償的一部分。


直到清晨的風擅自闖進窗簾縫隙才終於提醒黃美英,三個月前的記憶如何跌宕理應不是重點,今天是回診的日子,別因為耽溺過去而傻傻看著診間上的顯示燈號拋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家門口前的站牌往東邊搭六站,途中會經過早晨尚未迎接人潮的鬧區、曾經和權侑利一起並肩倚靠的公園、這些黃美英都沒有忘記,記憶在三個月前的戛然暫停像不經意再次回溯青春期的年輕氣盛,不服氣地硬是要證明許多事情,關於記憶,關於愛情從眉眼到唇間的熱度。


她大概能懂為什麼那些沒有回憶的人需要被驅逐的原因,彷彿回憶以公克為單位牽著細線,連接人與人之間的神經元,在各自的回憶裡尋找發言的機會,炫耀或者哀嘆都無所謂,任何一份回憶都需要被傾聽。雖然權侑利和崔秀英都希望她別想太多,她還是好奇,沒有回憶的人該怎樣與外界溝通,最後究竟又要去哪裡?



幸好沒有錯過回診時間,主治醫生崔秀英修長手指迅速敲擊鍵盤,眼神專注盯著螢幕,不理會黃美英眼底的迷茫,徑直說道:「如果我回答妳沒有回憶的人會被驅逐到哪裡,妳能不能別再問了?權侑利交代我要確保妳的健康,妳可別又惹事。」


凡事皆不願輕易服輸服軟的青春期無縫接上二十五歲的軌道,黃美英眉間一擰,「妳也可以不告訴我沒關係,我能自己去查……」唯獨這件事情被移除在海馬迴之外,雖然崔秀英說這並不影響記憶數值的評估。


椅子向後一滑退開工作桌,崔秀英雙手一攤,消毒水氣味如常佔據,「通常會有人例行查核城市居民的記憶資料庫,沒有記憶的人要是被抓到,通常會被統一集中管理最後送到『餘地』,其實那些人也沒有犯什麼滔天大罪,去到餘地還是可以照常生活,畢竟那些人沒有記憶的原因千奇百怪。去到那邊只是方便研究管理而已,我有個學長就是專門研究餘地居民的。」


「崔秀英那……」黃美英下意識抓緊提包把手,疑問如鯁在喉。


按下桌上的叫號按鈕,崔秀英不耐回應:「我可不是妳的私人醫生,況且知道這些又能怎樣,比起胡思亂想,還不如每天固定運動三十分鐘。」


門診室外頭的換號警示聲叮咚一聲混入消毒水氣味中,黃美英蹙緊的眉心未鬆,三個月來不曾向誰透露的,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我好像……把什麼丟掉了。」


好像把什麼丟掉了,丟在不被任何處理程序規範的常理之外。


醫院過亮的白熾燈光總是慘白照亮每一張或痛苦或倦怠的臉,如今落進黃美英悵然的眼底,崔秀英只能回道:「記憶數值一切正常,當天意外也沒有損失任何財務,還有一個那麼好的情人愛妳,黃美英,妳還能丟掉什麼?可別把下次回診時間丟掉就好,有什麼事情我們私底下談吧,今天先這樣。」


崔秀英不疾不徐依然清亮的嗓音始終迴盪,陪著黃美英穿過醫院長廊,穿過無數低垂瘦弱的肩膀,走出自動門的剎那,在十字路口前遇上無預警的大雨。


記憶評估一切正常,黃美英卻像是把什麼重要的東西遺失在城市某一處,就連這個時節總得在包包裡預備一把折疊傘的常識也蕩然丟進裂縫裡,她站在來往人群雜沓的屋簷下,正被逼到角落準備打電話給權侑利求救,不久前崔秀英那句「還有一個那麼好的情人愛妳」仍言猶在耳,解鎖的手機螢幕卻遲遲不敢逾越綠色通話鍵。


雨水沿著屋簷向下撕裂濺上帆布鞋面,黃美英怔然回憶起權侑利的無微不至體貼細心,就連擁吻也吻的小心翼翼過分有禮,她們相戀五年,即便扣除她記憶被迫暫停的那段時間,也不該在某些擁抱的弧度裡試圖後退甚至撤退,她一定是把什麼東西不小心弄丟了才會這樣,可惜崔秀英不是心理醫生,可惜很多愛情根本沒有理論依循。


「美英妳怎麼在這裡?」


如果不是雨聲滂沱影響聲音接收的頻率,她差點以為連李順圭也被她丟在記憶之外卻沒被醫生診斷出來。


轉過身幾乎緊貼角落,黃美英尷尬笑笑,眼前的李順圭穿著咖啡店的圍裙慌忙撐著傘,黃美英就著雨聲與人群不得不撐高音量:「來回診,妳呢?」


來不及聽見李順圭的回答,被雨水沾濕的手臂已經被李順圭帶離醫院的屋簷底下,按開按鈕打開透明傘面,陰霾的天空又多了一層模糊濾鏡。


「當然是來外送咖啡,雨這麼大騎車多不方便,還不如自己送過來,啊一直沒跟妳說,幾年前我把一家店頂下來自己開了間店,妳等等還有事情要忙嗎?要不要過來坐坐?我最近多請了一個人幫忙,空出一點時間跟妳聊聊還是可以的。」


仍在留職停薪階段的黃美英有大半時間待在家裡看書發呆或者沉默,一天二十四小時,說最多話的時候是權侑利回家後的二十分鐘,除此之外她鮮少有時間測試自己的語言能力是否沒有任何受損,就連思念該如何確實傳遞也成為障礙的一環,記憶數值評估一切正常,卻有越來越多枝微末節的殘缺在生活裡浮現。



李順圭經營的咖啡店就在兩條街之外的小巷內,不成套木質家具各自蹲踞一角,不刻意迎合任何客人,兀自靜置在街巷內的寧靜,像在躲著誰。


兩人自大學畢業各自遁入茫茫人海後便鮮少聯絡,等不及的李順圭率先用兩杯冰拿鐵的時間概述她的生活,講她還沒找到人幫忙以前碰上超過五名客人就會手忙腳亂的曾經,她一直很喜歡黃美英的眼睛,彎起來的弧度適合停留適合傾訴。


店內昏黃的燈光浸滿回憶,黃美英支頤望向李順圭,試圖從她的音調裡找到自己有可能不小心丟失的東西,即便是碎片也沒有關係,然而屬於青春的回憶吻合以後仍填補不了某部分的悵然若失,終於輪到黃美英,她先是嘆了一口氣,從回憶深處淘選出來,這些年來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攤平在木質桌面上。


「順圭我……」


黃美英的尾音被始終安靜待在角落清洗咖啡杯的服務生打斷,玻璃水瓶裡兩片檸檬切片在眼前漂流,視線越過歪斜的檸檬切片,最終落在那雙低歛的眸光前,那個人像是這輩子只想把水杯裡的水注滿一樣專注認真,沒有任何一滴多餘的水在桌面暈開,兩杯水量平整對齊,轉身繼續走回吧台後,看不清表情。


李順圭沒等黃美英接續未完的話題,逕自開口:「新來的服務生,做事很認真,最棒的是不多話,對薪水待遇都沒什麼意見。」


「平常店裡就妳跟她而已嗎?」不想再把話題撿回來了,黃美英索性問道。


李順圭聳聳肩,「不然呢?又不是一百多坪的店面,真正會來這裡的人也不是非常多,我就讓她下班以後直接住在二樓的小房間,每天早上八點幫忙開店。有時候我挺羨慕她的,做什麼事情都很專注,像是不被任何回憶糾纏一樣。」


「沒有回憶?」黃美英不禁喃喃。


李順圭忽地傾身向前摀住她的嘴,焦急在她耳邊低語:「噓!妳再說大聲一點警察就要來,我只是說好像,又不是確定。」


這座城市的法律明文規定,若私自藏匿沒有回憶的人且沒有通報相關機關者會連帶處罰,輕則罰錢,再嚴重一點會直接被關進牢裡也說不定。


空氣裡的咖啡因未達足以醒腦的濃度,黃美英望向吧台後細瘦單薄的身影,忽然很想問問她,她是不是也丟了什麼東西,因此在這座因回憶而連結的城市裡日漸寡言,日漸趨近邊緣。


「順圭——」掙脫那雙被咖啡香舖滿的手心,黃美英總沒辦法在權侑利懷裡輕易泄露的黯淡目光悄悄覆上水霧。


「妳不會真的把我的話當真吧?」


「那個服務生叫什麼名字?」黃美英低聲輕問。不像制度嚴謹的咖啡店別上名牌,吧台後的女孩純白制服上衣前仍是未知的讀不到絲毫訊號。


「她?她的履歷上寫金泰妍啊,我都喊她泰妍,雖然不是每次喊她她都會回應就是了。」


「哦——」



雨還沒停,城市裡有許多人想在咖啡香氣裡躲雨歇腳,下午兩點鐘的灰暗始終積聚,黃美英比出打電話的手勢示意吧台邊的李順圭回家再連絡,用無限暢飲的拿鐵咖啡回放過去,像是成為記憶重新按下播放鍵後最重要的事情。


權侑利曾說她們警方辦案破獲記憶走私集團的時候,會從藏匿地點搜出各式各樣的記憶卡,比一般手機用的更加微小精緻,只要找到合格醫生幫忙處理,便能在海馬迴內安插各式款式容量的記憶,而走私記憶之所以盛行並不在於那些空白,而是這座城市裡大大小小屬於別人私有的回憶。


人總是這樣,喜歡別人的喜怒哀樂勝過自己的,就連大多數時候的愛情也是。


黃美英正準備走出咖啡廳,抬頭望向午後的屋簷有柔和許多的雨水順勢滑落,正想伸手去接,淺藍色傘面忽地遮蓋她的視線。


「老闆娘說,她現在走不開,要我拿把傘給妳,還在下雨,別淋溼了。」


漸弱的雨聲再不能將任何人的嗓音隔離,黃美英聽見金泰妍說話的聲音了,卻不僅僅像是第一次,她抬頭,接過傘柄,「雨應該快停了吧。」


「說不定會一路下下去。」金泰妍短髮撩向耳後,還沾著水漬的雙手揩過圍裙,嘴角的梨渦淺淺抿緊。


黃美英在咖啡香與雨水潮濕氣味的空隙裡輕聲開口:「那這把傘我可能要晚點才能還了。」


「無所謂,傘是我的,妳要什麼時候還都可以。」金泰妍侷促站在門邊,明顯不是謝謝光臨的姿態。


絕對不會觸及內心任何一個邊角的談話再平常不過,客套的寒暄能抵擋很多尷尬,黃美英彎起眼角,轉頭說:「謝謝妳。在這裡工作還好嗎?可不要下次我來還傘卻找不到妳。」


嚴格說起來三個月前的意外確實影響她日常生活中的許多判斷,譬如以往在職場上能用不到一秒的時間判斷對方眼裡的回憶多寡,如今她只能讀到大部分的空白,任何顏色都判讀不出來。


「那妳好嗎?」金泰妍語調平穩反問。


「啊?妳說什麼。」


「妳好嗎?」


「好啊……當然好。」就像崔秀英說的,她有一個很好的情人,在這座城市裡還能擁有回憶不被驅逐,還有什麼不好的。


「嗯,那我也好。」


那道聲線不帶重量卻不是沒被記憶纏繞過的模樣,說的模稜兩可,明明是客套就能解決的事,金泰妍偏要在岔路口前拐彎,黃美英不懂。


屋簷下黃美英撐著那把淺藍色雨傘,再轉身,金泰妍的背影已經沒入咖啡香氣,純白得像拿鐵還不是拿鐵以前缺少的那杯牛奶。


黃美英也想告訴金泰妍,如果以後不在咖啡店工作了,或許可以考慮去報考氣象局,這一場被她預言精準的雨好像真的不會停了,以致於那把晾在後陽台的淺藍色雨傘總是反覆染上新的雨痕,直到權侑利某一天在尷尬的擁吻後低聲問,「什麼時候買了那把傘?」


黃美英搖搖頭,「借的。」


「是嗎?」權侑利問。


「傘而已,有什麼好質疑的。」退開屬於權侑利的懷抱,黃美英忽然想起那一天的咖啡香氣,香氣之所以闖進她的記憶裡,似乎和咖啡豆的產地毫無關係。


「最近治安不好,沒事就待在家吧,這幾個月業務量比較大可能要出很多外勤,我沒辦法時時刻刻都陪著妳。」


權侑利的告白總是一板一眼又過分真切,黃美英像是她被迫接下的機密任務,需要細心呵護隨侍在側,唯恐哪天會被壞人入侵摧毀似的,就連擁抱與親吻也快要成為任務的一部份。


「妳常常逮捕那些沒有回憶的人嗎?」自顧自地發問,黃美英把自己縮在沙發一角,寬鬆T恤遮掩膝蓋上未褪的紫黃色瘀青。


「別談我工作上的事了,我先去洗澡了。」不加遮掩的避重就輕映在權侑利欲漸陌生的臉上,黃美英只能沉默,當時被迫暫停的回憶也許不小心把愛情裡的包容與體貼也給丟了。



終於能在無雨的午後,帶著傘面依序整疊收攏的淺藍色雨傘來到咖啡店門口,黃美英遠遠就看見金泰妍拿著菜單立牌走出店外的身影,不被灰霾天色染色的白依然安靜,等待每一個客人光臨。


黃美英走到金泰妍背後輕輕拍她肩膀,不被預期的驚喜,連她眼裡難得淌過的詫異也不被預期。


瀏海凌亂遮蓋視線,雙手下意識又往圍裙邊揩過,金泰妍連忙拉著黃美英走到屋簷下,「妳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不是有沒有空的問題,她突然很想見她,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我……」


「黃美英妳過來我有話跟妳說。」理直氣壯的直述更像在求援。


李順圭匆匆忙忙將黃美英拉向休息室,附在她耳邊說:「我跟妳說,金泰妍好像真的是沒有回憶的人,這幾天一直有警察打電話到店裡,聽說今天下午就要過來了。」


「妳打算把人交出去?」


「不然呢!不把她交出去難道要我死嗎!」


「順圭——」黃美英無奈低喃,視線在不遠處的金泰妍身上打轉,要說這座城市能夠將所有沒有回憶的人一網打盡送往餘地那是不可能的,可又有多少人願意讀懂那些人或許不夠明顯的傷。


「那不然妳去幫我問她嘛!如果是我誤會她了,我一定會力保她,不讓警察動到她。」金泰妍確實是做事俐落的得力助手,李順圭最煩惱的倒不是事情成真以後的刑責。


黃美英走出休息室,帶著金泰妍走到戶外的露天座位坐下,只建立在幾面之緣跟幾杯咖啡的基礎下又能深入到哪裡去,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傾訴的渴望,有人更需要安靜,更何況金泰妍似乎傾向於後者。


「金泰妍,那個……」


「妳最近快樂嗎?」


「啊?妳說什麼?」


「妳明明聽見了。」


「可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如果這只是金泰妍的客套,未免過於溫柔;如果不是,那又是為什麼?


黃美英一陣語塞,別過頭說:「快樂,最近很快樂。」


金泰妍像是要說什麼似的,幾經開闔的唇抿緊以後卻只是嗯了一聲,「那我就放心了。」


還沒讀懂金泰妍的眼睛,沒能釐清她的過去,那一句回應像是穿越諸多重組後的位元接上黃美英腦海深處某個未曾啟動過的神經元,弭平所有不安。


她還想再多問些什麼,譬如為什麼選擇來到這座城市,為什麼在這裡工作,為什麼,為什麼有人說妳是個沒有回憶的人……



傷癒後黃美英無數次在百無聊賴的午後想像權侑利工作時的颯爽英姿,卻不該是在這樣的時刻裡完成她的願望,親眼看她手持搜索令站在那條不久前被大雨鋪滿的街巷。


沒能提出來的疑問也能用其他言語代替吧?但屋內的李順圭已經衝了出來擋在金泰妍面前,不卑不亢冲權侑利說:「不好意思,現在是營業時間,不方便……」


權侑利輕易越過李順圭走入屋內,翻閱無關緊要的菜單與咖啡香滿溢的吧台,轉了一圈以後走到李順圭面前,低下頭,彷彿怠忽職守到了底只想坐領乾薪的公僕,目光更從未在金泰妍身上停留:「抱歉了,剛剛如果有什麼冒犯還請多多包涵,只是例行檢查而已。」


不對吧?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吧?拿錯劇本或接錯了消息,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出錯的不會只是這樣而已。


身後的金泰妍忽地起身走向權侑利,漠然的目光緊鎖那雙眼睛裡曾經屬於自己的光,「妳答應過我要好好照顧她,既然這樣,就該好好把妳自己的份內事做好,不是嗎?」她雙手併攏伸到權侑利面前,「不是應該逮捕我嗎?」


權侑利轉身就要走,腰上的無線電傳來不穩的訊號:「權學姐,我快到了,現在馬上過去支援。」她伸手拿起無線電正要取消支援,面前那雙併攏的手倏地扣緊手腕。


「我確實是沒有回憶的人。」斬釘截鐵的自白像把指甲處的破皮一口氣撕下,金泰妍勾勾嘴角,「城市不該收留像我這樣的人,但妳該記得妳自己的承諾,那時候妳說過妳會好好對她的。」


電腦裡最常見的文書處理系統不是有這樣的功能嗎?先是按下Ctrl再按F鍵,輸入需要取代的與被取代的字詞,一個按鍵之後便能悉數替換,不留任何痕跡。


三個月前傷勢過重的黃美英面臨海馬迴內的記憶卡損壞嚴重,經過評估後的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讓她成為植物人僅留一口氣息留在這座城市裡,二是修改受損嚴重的記憶卡區塊,前提是得有人提供共同回憶進行修正,同時移植進另外一個人的海馬迴裡,風險不低,好處是內視鏡手術傷口極小,且絕對不影響記憶數值的評估。


就這樣,黃美英把金泰妍三個字丟掉了,把五年來的回憶存進權侑利身上了,唯獨金泰妍留給她擁抱與親吻依然被身體記憶,卻不再與她有關。



當手銬銬上她還殘留咖啡香氣的手腕,黃美英問她真的會被放逐到餘地嗎?


金泰妍只是笑,她說美英,有些人的選擇是沒有餘地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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