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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秩-第十章

一秩

第十章-925

 

等夏天挾帶濕熱空氣遠離這座城,金泰妍也要走了。

 

運氣好的話,凌晨睜開眼能望見金泰妍背對著自己尚未沾惹任何睡意,同一張床榻上彷彿有了時差似的遙遙相望,大多時候黃美英怔然癡望,不知道是睡意太濃阻斷思緒,還是月光朦朧她的背影所以捨不得再次睡去,黃美英想,如果,金泰妍才是這段旅程的最後歸途,那自己現在到底又在哪個岔口前迷了路?

 

柔和月光輕輕擁抱金泰妍一點也不算寬厚的背影,黃美英眨眨眼,就著光線試圖找到她缺席已久的溫柔是否也能在夜裡輪迴,畢竟,數日前自己和他在街角擁抱的照片再次登上八卦周刊封面的時候,金泰妍刻意低抑怒氣,只把周刊在桌上摔出破碎聲響,有什麼與之同步消亡在黃美英自己的心底。

 

金泰妍說,黃美英妳選擇這樣的男人沒有關係,但他不是說過不想再被拍到了嗎?不是說要保護妳嗎?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取代鄭秀妍的憔悴病容出現在八卦周刊上的擁抱,原來還會附贈心口緊擰的痛楚再不能輕易稀釋,黃美英以為她會忍不住把自己如何和小記者周旋談判的過程含著淚水一併傾訴,可是沒有,竟然沒有。

 

開始連沈默都變得迷濛,黃美英用很多時間背劇本,等金泰妍帶著滿身藥水氣味從醫院回到舊城區的頂樓加蓋,始終不能明白,越來越多的沈默與等待圖的究竟是什麼——

 

恐怕連他也不知道。

 

擁抱的那天就在熱鬧市中心埋伏已逝時間的街角,暗夜裡第一次清楚看見他的目光游移不定,像是愛情從此隔著迷霧,未知到連過往回憶也成了不可考的模糊影子。

 

後悔嗎?好像也還好。

 

遂不抗拒他的擁抱,說已經沒了甜度去了冰的情話,他問還生氣嗎的瞬間只是低下頭回應說接下來會很忙,各自保重吧。

 

躲在暗處的相機無聲掠奪一幀幀光影,救了她也順便幫了他,卻好像害了黃美英自己,只是忘不掉金泰妍那一天差一點就要把對方相機摔爛的盛怒,她從來就沒看過金泰妍這麼生氣,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別人。

 

原以為眼淚蓄勢得恰到好處可以代為解釋,然當這一切隨著金泰妍不僅缺席,恍若就要永遠離席的溫柔兩相背道以後,黃美英什麼也說不出口。

 

只能像現在一樣,偷偷在雙人床上消弭距離限制,小心翼翼自金泰妍的後背汲取最後一點點,黃美英想像出來的溫柔。

 

金泰妍一向淺眠,或許是十年的時間裡黃美英數次踢掉被子抑或她高燒到三十八度的夜造成的後遺症,自此,懸宕著不曾落地的心只屬於黃美英一個人。

 

凌晨的月光略帶睡意淺淺落下,極細的靜謐裡聽見黃美英的嘆息如絲如縷,很想回避,金泰妍卻只能假裝翻身,睜開眼問黃美英妳怎麼還不睡。

 

「daedae,我睡不著。」黃美英怯生生的嗓音舉步不前,靠太近會被金泰妍討厭,至於後退那都是妄想,根本就沒有退路。

 

金泰妍輕輕拍了拍黃美英的背,哄孩子似的,「快睡,之前拍戲不都沒有好好休息嗎?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睡吧。」

 

幾個音節之間,回來兩個字驀然撞進疼痛不止的心間,黃美英眨眨眼,總是這樣,慌亂之餘只能無措脫口:「金泰妍講故事給我聽,就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很多年以前,還沒成名的金泰妍偶爾也幫兒童報紙寫寫每日一則的小故事,內容大多天真單純,可是黃美英還是喜歡,喜歡金泰妍的聲音能穿過夏夜濕熱的空氣,直到每一綹細碎的時間片段,都有它們的存在。

 

擰擰眉,不被察覺的寵溺躲進月光裡,金泰妍拽緊黃美英的被角,問道:「就說一個故事,說完妳就乖乖睡,我明早還要再去醫院一趟。」

 

喔了一聲乖乖點頭,黃美英抓著金泰妍睡衣一角,愣了愣:「那妳還是睡吧,我不聽了。」

 

毅然轉過身背對月光背對金泰妍,終究還是聽見金泰妍的聲音裡恍惚之間還殘留溫柔的碎片——

 

她說以前有隻活了八百年的吸血鬼和一個攝影師,一起在一座青石板路蜿蜒的城市生活了二十一年,吸血鬼很喜歡很喜歡攝影師,喜歡的要命,但很多時候她覺得很難過,因為攝影師從來就沒說過喜歡,只說過她是她的。

 

背過身聽了很久的黃美英忽然又轉了回來,眸光湛亮,揚起語調,「可是daedae,說了她是她的就已經比喜歡的程度還要來得深了,為什麼吸血鬼不懂?為什麼那攝影師都不說?」

 

金泰妍聳聳肩,順過黃美英額前落下的髮絲,「不知道,可能那個攝影師覺得不一定要承諾也可以守在吸血鬼的身邊很久很久。」

 

「可是那個吸血鬼不會知道又有什麼用!」義憤填膺的驚擾了滿室寧靜,黃美英癟癟嘴,幾秒後自顧自的又說:「但她還是幸福的,至少她喜歡的人說了她是她的。」

 

「睡吧,別想了,只是故事而已——」

 

「daedae⋯⋯」

 

「嗯?」

 

「我們真的從來就不屬於彼此,是不是這個樣子的?」長年在深藍無際的海裡逡巡最後一抹微光,仰頭看見粼粼而遙遠的彼端不過是另外一場靠不了岸的泅泳,黃美英想,是否應該選擇放棄?

 

金泰妍忽地扯唇笑了笑,適合傾訴心事的夜,她不過是閉上眼,說了一句晚安,這妳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那一夜不被雨霧遮蓋的月光,終究被金泰妍的聲音削成朦朧薄片,鋒利帶刺。

 

 

隔天,還沒到下午就被大雨襲擊的這座城市略有些狼狽,黃美英弓起腿坐在落地窗邊,仰頭看李順圭渾身濕透抱怨這場雨有多奸詐狡猾,她說正巧泰妍來了可以換班,對了美英妳劇本背得怎樣了。

 

改編自小說家Tom Clancy筆下Jack Ryan的故事,敘述曾經在軍旅生涯中受過重傷的男主角,如何從一個連殺人都會怕的分析師被招攬進中情局,進而被派到敵營裡與對手鬥志也鬥勇,至於黃美英飾演的未婚妻,起先因為男主角的隱瞞,險些放棄這段感情,不小心被捲進危機裡之後又被敵方挾持,在城市裡展開驚心動魄的追逐——大綱是這麼寫的。

 

沒有太多深刻的情感波動,只不過還沒發現情人身份前的猜忌和知悉後的理解也許可以多加揣摩,除此之外,日夜累積的淤青才是這齣戲最需要兢兢業業的所在。

 

黃美英抱著劇本,素淨的容顏微微沈積疲憊,沒頭沒腦的問李順圭說:「順圭,那種守在身邊卻永遠都不說喜歡的人到底都在想什麼啊?」

 

李順圭收了傘擺在落地窗外的屋簷下,關上門抱起prince喊了聲福實乖後抬眸,「妳可以去問問看金泰妍,她會知道的。」

 

「算了吧,妳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有多討厭我⋯⋯」擺擺手,黃美英背抵著沙發歎氣,「況且jessie那麼需要她,我才不要打擾她們。」雲層在灰白色的天上急遽流轉,十年間生活點滴的餘韻,是黃美英至今對於金泰妍和鄭秀妍始終咄咄逼人得老像在賭氣。

 

李順圭抱著prince晃啊晃的忽地停了下來,指了指黃美英手裡的劇本:「別亂想了,快背妳的劇本,馬上就要開拍了,到時候可不像受訓的時候一樣可以出錯。」

 

受訓可以出錯、正式開拍不能;十年之前可以、十年之後不能。

 

可是黃美英已經錯了,錯得有點風馳電掣抓不著邊,快要陷落。

 

黃美英獃望著窗外的雨滴滑落屋簷,像是接續城市遊人的沈默,嘆了口氣又問順圭:「順圭妳說這劇本裡的女孩是不是太依賴對方了,才把自己也丟進險境裡差點死掉?」

 

「誰知道呢,太依賴也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無條件相信。」

 

不過就是部準備搶攻熱門檔期藉以衝高票房的動作電影,黃美英當真把一切都爭到了底,擅自入了戲,沒有太多確切原因的。

 

「那還是不要依賴好了。」嗓音幢幢在大雨裡飄擺晃動,黃美英說得很輕,似是只說給自己聽。

 

 

都以為能與思念絕緣,不在城裡的人這麼想著,在城裡卻得和日夜暫時相擁的那個人也這麼想,是她們低估了,只好在指尖留下眷戀的聲音,只是金泰妍的聽不太見,黃美英的又太喧囂。

 

這個夏天終究還是走得很遠很遠,臨行前的禮物是最後一場午後雷雨。

 

金泰妍刻意不選擇和黃美英說再見,卻隔著海洋與時差在隨身行李袋裡發現黃美英偷偷塞進去的龍貓玩偶。

 

當天搭最早的飛機離開,青灰色晨霧緩慢移動,出門前黃美英還在睡,極累的樣子,劇本還揣在懷裡,最終被金泰妍低身彎腰輕輕抽走,指腹踰了矩,掠過黃美英頰邊說了一聲乖乖等我回來。

 

原來所有想念都跟著旅途啟程,譬如出發前的貼文寫著:「Dear Pinkmonster:等我。」

 

又譬如,飛機上第五次看了那部讓黃美英得到最佳新演員獎的電影FAME,戴著耳機無聲笑得身旁的小妹妹一頭霧水,再譬如,沒有買機票也一起漂洋過海的龍貓玩偶,上頭還細細綿延黃美英的香水氣味。

 

一個小時的時差讓人差點就要忘記,明明前一天在醫院裡,隔著厚重石膏,鄭秀妍無助到了底的迷茫擁抱,她問說這一次去了以後是不是就能想清楚然後給她一個答案。

 

金泰妍沒有閃躲,只是攏好披在鄭秀妍身上的外套,她說答案一直都沒變過,我們是朋友,我會關心妳,這也沒有疑議。

 

鄭秀妍說她就是想賭賭看,終於恢復血色的面容逆著光。

 

鄭秀妍的執拗沒有跟著她穿掠萬尺雲層,金泰妍只是在落地後傳了短信告訴黃美英,越洋電話不便宜,真的有事情打來的話電話費她會全數繳清,好好照顧自己,專心拍戲。

 

於是開始以短短「暗戀」兩字為主題的巡迴演講,金泰妍說暗戀究竟是對方從來就不曾知道又或者自己不想讓對方知道才讓暗戀變成最安全的藉口?

 

即便語言在轉譯上略有些誤差,但同樣迷失在愛情裡的男女們紛紛發言分享疑惑或者心得。

 

只是靜靜聆聽,偶爾在陌生的臉孔上看見熟悉的茫然,金泰妍想起黃美英,當距離不再只是城市兩端而已,忽然很想抱抱她,即便她和他擁抱的畫面不曾真正隨著晨光忘卻。

 

所以演講結束後的深夜推掉飯局,二十五層樓高的酒店房間裡,萬分珍視的把龍貓娃娃擺在窗邊,隔著玻璃窗上霧濕的水氣,眼底淌過這座高度發展的城市下炫目流光。

 

歪過腦袋對龍貓玩偶說不知道美英電影拍的怎麼樣了,男主角很帥不知道會不會被搭訕,拍動作電影更累人不知道她會不會按時吃飯——

 

像個傻瓜一樣自言自語的片刻,擺在床邊的電話響起鈴聲,金泰妍挑了挑淡淡眉毛,接起電話,恍若幾秒前的自言自語都只是虛構,「黃美英怎麼了?電話費很貴的。」

 

離開舊城區的頂樓加蓋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黃美英電話裡音調微微扭曲但怎樣都騙不過金泰妍,關於那些不曾思索過的依賴。

 

「daedae⋯⋯」

 

「妳哭過?」

 

「沒有啊 daedae,我好像,打錯電話了。順便問妳什麼時候回來⋯⋯」一時之間慌了手腳。

 

「黃美英我才剛到這裡。」

 

聽見黃美英漫不經心的哼了哼,再次穿過時差的嗓音幾經躑躅,「我只是問問而已,反正我打錯電話了⋯⋯不說了我⋯⋯」

 

「吃飯了嗎?」窗外五彩斑斕的光浮在灣岸的河面上,金泰妍半眯著眼,深黑的眼底寫下很多給黃美英的隱形思念。

 

「吃了,今天沒通告,明天一早進劇組,泰妍——」噙念了十年的名字發了瘋般在嘴角複沓,黃美英倚在公車站牌邊,半邊肩膀被雨水濡濕。

 

幾分鐘前他和她在貼上隔熱車窗貼紙的車內與沈默相依,他說公司很重視這次回歸,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和妳們公司一起聯合發新聞稿,黃美英轉過頭愣了很久,她說讓我下車。

 

鍥而不捨的他依言將車靠在路邊,解開安全帶卻想將黃美英強硬鎖進懷裡,像是使盡最後一點力氣推開他,再說了一次——放我下車。

 

他說外頭正下著雨,我送妳回家吧,語氣裡藏不住的失望層層疊疊織出另外一條導火線。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打開車門逃進最後一場雨,黃美英望著路燈下斜斜飄蕩的雨絲擰痛最後一點點對愛情的認知。

 

「黃美英,明天就要進組了那就快休息。」

 

「泰妍我想妳了。」

 

「嗯。」

 

「那妳呢泰妍?」

 

「我?我要掛電話了。」

 

最後一點尾音穿過海洋,在最後一場雨裡氤氳,黃美英眼角濕潤,多希望這只是最後僅存的依賴,深深吸氣後說了再見,忽然又驚覺,兜兜轉轉了那麼多圈,仍是拂不去的一身孑然。

 

多想要她現在就回來。

 

但她長大了,選擇回頭就不該再任性下去。

 

 

開始積累更多淤青,開始聽Daniel Henney前輩在媒體面前稱在自己敬業又努力,只好彎著眼角說謝謝,下了戲以後累得無法言語,總是握著手機停在金泰妍的電話號碼頁面遲滯一整夜,黃美英望向天花板的蒼白不停朝外擴散,想說晚安卻終究讓送出鍵成為紊亂思緒下唯一存在的空白。

 

以致於幾星期後,暗夜裡獨留空白如浪襲來的剎那,黃美英不是在爭,只是捨不得,讓戴了八年的925純銀手鍊從手腕脫落後,陷進腥紅火海裡。

 

現場導播拿著擴音器響徹黑夜的呼喊,黃美英聽不見。

 

金泰妍不在這座城市裡她只能下意識在鏡頭亮燈前,感受純銀手鍊冰涼觸感熨貼所有不安。

 

那是金泰妍送的,所以,不能丟——

 

砰——

 

 

那妳呢泰妍?

 

我?我要掛電話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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