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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秩-第七章

一秩

第七章-回來

 

「黃美英,說什麼都好,快!註冊又不用花多少時間——」

 

手機伸到面前,夏季末尾,隔絕玻璃窗外的濕熱空氣,空蕩蕩的會議室把黃美英縮成小小一團,孤立無援的樣子,眼底該時刻閃耀的顏色被磨蝕的失了光澤也沒能褪去戒備。

 

李順圭擰著眉凜起嗓,再歎氣,「妳現在是又在鬧什麼脾氣?可以澄清的事情為什麼不說?黃美英,妳不是還想演很多電影嗎?別害了自己。」

 

試鏡前一天的例行訓練上,鄭秀妍站在四層樓高的高台邊,屏氣凝神對著身後的綠色屏幕深深吸氣,照著現場大聲公廣播依指示望下跳,聽說會是到時候電影正式開拍中極為重要的鏡頭之一,綁在身上的鋼絲勒在骨頭上隱隱生疼,明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的訓練,微微恐懼依然慣例糾纏。

 

不會有人認為那是恐懼肇的禍或者單純意外,至少當鄭秀妍的手臂因為急速落地前撐在軟墊上仍舊造成骨折的受傷消息一出,即便是從不關心娛樂新聞只想為生活打拼的人們,望著影劇新聞即時插播進的快訊不免去想,也許這和黃美英脫不了關係。

 

公司當晚發了聲明,說一切都是意外,鄭秀妍並無大礙正在醫院靜養,關於最新電影的徵選將會退出,並暫時全面中斷演藝工作。

 

簡短聲明稿似是間接宣布黃美英勝出,娛樂新聞似乎貪得無厭到了底,不想讓這則新聞只佔據重要時段中的短短幾分鐘,剪輯鄭秀妍近期個人代表作的電影介紹、歷年緋聞,以及和黃美英因為這齣新戲鬧出的所有不合傳聞。

 

末段新聞直指黃美英的勝之不武,雖然穩穩成為該片女主角不二人選,卻並非以實力與演技當作依據。

 

事發當時黃美英確實站在鄭秀妍身邊,只不過沒有惡言相向,更別說對鄭秀妍身上綁的安全繩索蓄意動了手腳。

 

黃美英發給鄭秀妍的短信得不到回應,急忙被公司召回開了會,會議上李順圭神情凝重說要不讓公司再發個聲明稿吧這分明就是捏造。

 

手心手背都是肉,商業利益卻永遠比人情更值得擺在首位,大老闆雙手橫插細細忖度,說是正巧,炒作一下沒什麼不好,也好拿來轉移鄭秀妍和黃美英兩個人各自喧騰的戀愛消息。

 

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黃美英愣愣握著手機,痠痛與疲憊沒有離席,連莫名出現的誤會也想一起參與。高挺鼻梁斜映玻璃窗外欲落的紫紅色日光,好半晌只能盯著李順圭開闔間恍若開了靜音模式的唇不知道說些什麼。

 

「黃美英,如果公司不願意幫妳,那妳就自己開個SNS帳號,哪裡都好,能讓妳說話就好。」

 

「順圭,我想去醫院看jessie——」黃美英低啞的嗓音積忍許久,聽不出起伏,只有眸光輕輕移向自己的指尖停駐。

 

李順圭啪的一聲重重拍了會議桌,「妳最近到底在想什麼?現在醫院外面都是媒體,妳去了以後不是被寫成虛情假意就是另有目的,黃美英⋯⋯」

 

「妳相信我,對嗎?」倏地站起身,手機收進包裡,黃美英倚在桌邊,垂下一綹髮絲遮住倒映落日餘暉的目光。

 

「當然了,我當然相信妳,可是其它人不是這樣想的⋯⋯」

 

「沒關係——」

 

「黃美英!」

 

「我說了沒關係。我跟他還有約,先走了,電影開拍前我會注意的,儘量不露面,不會給妳添麻煩。」袖口下從青紫漸漸變成紫黃色的淤青清晰可見,黃美英握緊掌心,忍住衝動不讓自己的心越過穿掠新舊城區的河流飄向有金泰妍的所在。

 

沒關係三個字本該蒼白疲弱不具任何效力,從黃美英嗓音裡淺淺飄過賭氣的最後餘燼,她說的沒關係,恐怕不是輿論如何造謠中傷的沒關係,是在這之後,留下多少彈孔也關係,子彈會留在沒人看見的角落,飲泣或者神傷都不會有人看見。

 

粉紅色小車穿梭在週末夜晚絢豔的車流裡,明明沒有雲朵掠過天際,塞在車陣裡的黃美英多數時候倍感渺小,總想幾年後的這座城市,人們照常走在習以為常的道路上,過著不如意卻也說不出哪裡太壞的生活,而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慢慢遺留在城市底端。

 

黃美英的電影作品質量向來不差,被喻為新一代影后接班人,夢想就在眼底茁壯成形,怎麼會被遺忘?黃美英總有那麼些時候覺得追夢的初衷早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因為某個人而悄悄被篡改。

 

只怕越來越迷惘的自己有一天真要溺在這座城從不消停的喧鬧裡,還怕金泰妍有一天再不願意讓自己回到頂樓加蓋的屋子,那該怎麼辦?她怕總有一天,即便不被寂寞吞噬也會慢慢一點一滴從強烈聚光燈的白色光芒裡散儘。

 

所以連解釋也覺得沒有必要,多說多錯,她的驕傲也不會默許她委身低伏在空心的流言蜚語之上遍體鱗傷,反正,金泰妍幾年前曾經在某個趕稿的深夜,咬著鉛筆尾端笑著說,美英,妳就放心去闖,支持妳的人,愛著妳的人會永遠相信妳的。

 

可是為什麼,他竟然沒有——

 

以為粗厚的掌心能包裹所有不安,遂傾心置放所有扛在身上不能時刻鬆懈的防備,說好近期不要見面的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約了時間地點還有一點點甜言蜜語附送在語末。

 

忍不住嗎?黃美英以為是的。

 

人潮淹沒霓虹燈光,鬧區人行道上,街頭藝人抱著木吉他彈奏九零年代經典情歌,仰頭望向他鴨舌帽帽簷下冒出的細細鬍渣,黃美英還沒開口,先聽見他壓低音量的支吾。

 

「有件事情我想告訴妳。」

 

「嗯?」

 

利益比人情誘人,利益也比愛情來得倨傲,後者永遠屈居下風不被看重,黃美英開始懂了,在他不溫不火的緩慢陳述之後。

 

「我很想妳,還有⋯⋯公司派了記者來,要拍我和妳約會的畫面,最近要CB了,我需要一個好的曝光機會⋯⋯美英,妳能體諒吧?」前面四個字全然只是多餘。

 

第一次這樣費盡力氣在他眼裡探尋溫柔未果,黃美英鬆開手的弧度不大,因為連日累積的痠痛比起某個男人應該要予以的溫柔,似乎寄居更久。

 

不是體諒與否的問題,縱使他與她皆身處娛樂圈內,媒體的操作就算不懂也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那真的無關體諒,黃美英斂下眸光,關於訓練的辛苦、關於鄭秀妍的傷與她其實無關,全都滯留在持平的嘴角無從脫口。

 

男人急急忙忙想再握緊的掌心落了空,黃美英以為能把他的樣子與幾年前青澀單純的模樣重疊好讓愛情不至於過了保存期限,可惜除了商場震耳交雜的音樂聲響在心臟來回蕩開某種不能被驕傲縱容的難堪,其餘不過是尷尬的空白。

 

「不是不能,是我不想。」黃美英清晰語句擠進人潮的商場裡有些微破碎被巧妙隱掩,原來想像中的理想愛情也能造一座孤島等她獨自一人前往。

 

夏季末端的夜晚先行預支冬日寒涼,黃美英愕然。

 

孤島外圍不是汪洋一片的蔚藍大海,沒有天際線升起朝陽,更沒有北極星高掛在天際上,黃美英被商場門口一點也不含蓄的閃光燈迷失在刺眼白光中,手足無措地宛若正要被逮捕的現行犯。

 

請問妳和鄭秀妍真的鬧翻了嗎?

 

事發的時候妳真的沒有對她怎麼樣嗎?

 

對於這次新電影徵選妳有什麼看法?

 

妳有什麼話想對大眾澄清的嗎?

 

聽說公司即將減低妳的工作量,這是真的嗎?

 

黃美英自出道以來作品質量產量皆穩定成長,卻不太願意在公眾鏡頭面前曝光,最多幫雜誌拍攝封面做做文字專訪,不像眾多明星爭先恐後的註冊各種社群網站與粉絲拉近距離,很久以前金泰妍問起,黃美英只說,我只是想把電影演給想看的人看,我想當演員,不是公關。

 

以為不去沾惹染缸裡最深層的濃墨重彩就能相安無事,才發現娛樂圈之險惡在於人人都具有攻擊性,且從不帶著真心上路。

 

不發一語拿著手機試圖遮去刺眼光芒步步逼近,黃美英愣在原地,想回頭看看他在哪裡,但白茫茫一片的牢籠密不透風,所有問句都像是比起是非題更簡單的默認題,沒有餘地只能把自己推向劣勢,還都帶著刺。

 

以致於金泰妍究竟是硬闖進這座臨時搭建而成的亮白色鐵牢裡還是偷了鑰匙,黃美英還不得要領。

 

只記得軍帽壓低到看不見神色面容的她伸出白嫩掌心不偏不倚繞過淤青輕輕扣住,只記得金泰妍的懷抱第一次圈攏的沒有任何縫隙甚至霸道。

 

臨停在商場側門的Porsche Boxster是自己親自陪著金泰妍去挑的,在她第一本書連續蟬聯非文學類排行榜六周的那一次。黃美英糊裡糊塗被塞進車裡扣上安全帶,一時之間沒了第二句台詞,只能望著街景流淌過金泰妍緊繃面容。

 

「daedae⋯⋯」

 

「嗯?」

 

「妳之前救jessie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是夜裡奔逃後的腎上腺素殘餘些許酸意,還是黃美英某根神經錯置,說出口的話沒頭沒腦,未經思考。

 

緊緊握住方向盤,金泰妍伸手調開空調出風口,街燈昏黃在臉上流動,晦暗曲折,轉過頭望向窗外,「妳和她不一樣。」

 

黃美英忽地舒了好大一口氣,向後陷進汽車座椅裡,彎起眼角,「哦⋯⋯所以妳是專程來救我的嗎?金泰妍妳相信我⋯⋯」

 

「碰巧經過,剛剛那陣騷動不小,我剛好看見而已,還有妳,最近都不要亂跑了,新戲也該進行籌備了不是嗎?別添亂。」停在紅燈前,金泰妍沒開廣播沒聽音樂,車內徒留黃美英的呼息還是疲憊更多一些,還有混亂之中擁抱的熱度。

 

怎麼可能會是碰巧。

 

「金泰妍,妳相信我嗎?」

 

「妳家樓下現在肯定都是記者,這幾天先回來吧。」

 

永遠曲折的溫柔與黃美英的心沈默相濡,黃美英還來不及深究,金泰妍踩下油門疾駛在週末夜裡的快車道上,分隔島邊的行道樹懶懶垂下枝葉搖曳陰影。

 

耐人尋味的遣詞用字,金泰妍最會。

 

她說先回來吧,反正prince也在,妳訓練也結束了就回來順便休息吧這陣子辛苦妳了,我會跟順圭說妳在我這,別擔心。

 

也是第一次,黃美英望著金泰妍被街燈光線切割出層層疊疊陰影的側臉,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橋以後,車子刻意繞著河堤邊的小路穿街弄巷,漸稀的人群車潮暫時讓黃美英躲過流言侵擾,歪過腦袋瓜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金泰妍細聲開口——

 

「黃美英,我說過讓妳別爭了。」捨不得看報導宛若虛構的小說天馬行空,金泰妍握著方向盤的指節突出青筋,很想不去看黃美英眼角裡分明負傷卻堅持強硬的情緒,可是如果她不細心捧著,難道還指望另一個他?

 

相不相信都還沒有答案,竟有片刻心安在心底漾開溫暖,黃美英說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睜開眼看昏黃流光在河面上染出一幅油畫,彷彿經過深思後才決定歎氣,「daedae,不爭的話,我怕會失去。」賓語暫時下落不明,爭什麼?失去什麼?

 

答案恐怕都與夢想和電影相去甚遠,近在咫尺。

 

過往的那段歲月早已不復存在,回不去的時光再怎麼想也是虛妄,可是黃美英還可以回去她和金泰妍同居了十年的頂樓加蓋。

 

 

多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繞路,金泰妍踩下剎車停在兩盞街燈之間,轉身替黃美英鬆開安全帶,密閉的車內,沒有熟悉的香氣,只有痠痛貼布的藥味沁在鼻間直至心口。

 

「好了,妳先上去洗澡睡覺。」

 

「那妳呢daedae?」

 

「我去醫院看她一下,回來很晚了,妳別等我了。」

 

「喔好,泰妍,如果可以,幫我跟jessie說抱歉⋯⋯」

 

接過鑰匙、打開車門、慣例撕下信箱上黏貼的廣告,黃美英轉身轉的利落,不是沒有眷戀,只是不想看見金泰妍的溫柔原來不被自己獨有。

 

穿過微鏽紅色鐵門前聽見金泰妍的聲音悶悶的,「黃美英,妳又沒有錯。」

 

 

「長大以後,最好不要回頭——」

 

前晚金泰妍在深夜三點零九分發出的貼文此刻被黃美英小心翼翼捧在掌心裡翻閱,只剩下自己和prince留守的空間稱不上遼闊但仍被寂寥逮個正著。

 

抱著prince打了一個哈欠,黃美英縮在沙發裡,就像是那一年金泰妍為了新書出版不斷窩在出版社親自盯哨排版與印製的夜晚一樣,她總是為她等門,總是抱著羅密歐睡得東倒西歪,總是要在晨霧裡聽見金泰妍在她耳畔低語著我回來了以後才得以真正安穩入睡。

 

那時候生活N點一線但出入人員單純不複雜,有daedae、房東阿姨、五號公車的司機伯伯,還有羅密歐。

 

什麼時候失了平衡亂了套,洗完澡後的黃美英偷偷在金泰妍的氣味裡貪戀一整個深夜那麼久,輕輕捏著prince薄薄兩片耳朵,「prince,那我們都不要長大,好不好?」

 

趴在黃美英身上早已經睡著的小白狗小腿踢了兩下再無回應,夜色裡安靜得吸附所有不為人知的心事,有黃美英的,也包括金泰妍的。

 

迷迷糊糊跌進夢裡,夢裡的他始終背對著自己,無論如何叫喚都是徒勞,黃美英聲嘶力竭精疲力盡,絕望的時候有一雙手將她緊緊包覆,模糊不清的聲音勉強能聽見——回家吧,我們回家。

 

 

金泰妍直到清晨七點才回到家,回到她和黃美英住了十年的家。

 

沒有夜雨吵醒夜色,無風濕熱的空氣中濕黏著衣服讓人難受,金泰妍抱著兩瓶牛奶小心翼翼開了門,拉上窗簾開了空調,想起什麼似的又拿出手機在上頭迅速敲打。

 

離開醫院後不曾間斷過的訊息律令一般的飛躍城市兩端,金泰妍沒有寫出什麼長篇大論,不過告訴報社裡曾經熟識的編輯說,黃美英的新聞要是上了報或者用詞任意誹謗,從這期開始的專欄我不會再寫一個字,稿費我可以全數退還。

 

捨不得看見她眼底不會被任何人看穿的傷痕那麼明顯,金泰妍走到沙發邊蹲下,順過黃美英額前髮絲,很輕很輕的嗓音像是可以入夢。

 

「知道我為什麼要妳別爭嗎?我不想要看妳受傷了,我卻保護不了妳。」

 

prince早就跳出黃美英的懷抱獨自窩到冰涼地板藉以消弭暑氣,睡姿歪扭。

 

 

鄭秀妍受傷的陰謀論不減熱度、黃美英和他約會的新聞同樣還在某些小報佔據版面,還有還有,混亂中拉著黃美英逃出刺眼燈河的那雙手,恍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保持那樣的姿態,有點遙遠的溫柔影影綽綽,卻永遠只為了一個人停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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