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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秩-第五章

一秩

第五章-最遠的最遠的

 

 

金泰妍又一次失手在便利超商買下兩瓶牛奶的早晨,室外攝氏溫度二十八,商店裡的冰櫃恆溫維持攝氏五度,想念黃美英的溫度是攝氏三十九,高燒不退。

 

 

經過報紙架的時候望見最底層的八卦周刊再把黃美英寫成好鬥的狠角色,撇撇嘴角在心裡暗罵著你們誰也不懂她,繞過前方零食區走了兩步路又折了回來,把八卦周刊偷偷放到報紙下方,得逞後的才終於肯走向結賬檯。

 

 

你們誰也不懂她。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不啻為十年歲月裡的另外一種證據。

 

 

金泰妍接過找回來的零錢放好,瞥見排在後面的上班族拿著八卦周刊與罐裝咖啡並排等待刷過條碼機,心臟微擰。

 

 

早上十一點的無雲藍天,厚重的雲層撥開,彷彿能再次任憑黃美英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樓梯間的身影日以繼夜在心裡逡巡,明明燈光氣氛和氣味都與當時相去甚遠,大概日有所思從來就不需要理由。

 

 

所以聽著李順圭不明就裡對著電話大吼也理所當然的承接一切情緒。

 

 

「喂喂喂——金泰妍!黃美英在妳那嗎?」

 

 

手指扣著兩瓶牛奶,水氣順著玻璃瓶滴落柏油路面,像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金泰妍擰擰眉,「不在,這幾天都沒聯絡。」

 

 

「幫我找找她。」只差沒有報失蹤人口。

 

 

「不是去受訓了嗎?妳不都看著她嗎?找我做什麼?」

 

 

電話那頭的李順圭隔著盛夏不耐的喇叭聲音,困在車陣裡頭,「昨天就結束了,今天應該要回公司開檢討會,都已經快要中午了黃美英還沒出現,我以為她在妳那,她手機又打不通。」

 

 

「怎麼不問問他?」氣定神閒從來都是偽裝好的藩籬,想隔開十年的距離,金泰妍怎麼也沒想到刻意壓低音量的行為與欲蓋彌彰沒有任何不同。

 

 

聽見順圭深深吸氣,醞釀某種透過話筒也能落下的棒喝,「妳以為我瘋了嗎?他算什麼啊金泰妍,找黃美英當然得找妳,妳要是不把她交出來違約金都讓妳付。」

 

 

「就說她不在我這。」

 

 

「那就把她找出來啊!」

 

 

說完這句就掛斷電話的李順圭連再見都不想跟金泰妍多說,多說無益,包括金泰妍和黃美英那一整段早足以為外人道的情感也是。

 

 

 

 

很多時候喊話都只是喊給左心房裡躁動的盛夏情緒藉以暫時性安撫,金泰妍不是不知道,只是掙扎比勇往直前更容易一些,推開黃美英又比接受擁抱再難上一點點。

 

 

幾天前不讓黃美英進門,告訴她時間這麼不可靠為什麼還要傻傻的相信,冷言冷語以為就能逼退喜歡了十年的她,殊不知能把終結暗戀這番宏圖大業不費吹灰之力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揣在自己懷裡。

 

 

趕在大雨來襲前發動汽車引擎,金泰妍開車繞出停車場擠進下一秒大雨滂沱的這座城,不耐與死氣沉沉是城市的主旋律,比起十年前的懵懂擁擠,日益增多的高價跑車沒能讓天橋底下衣衫襤褸的老人們遮風避雨些什麼。

 

 

金泰妍沒開收音機,微微拉下車窗,有如絲的雨點越過細縫撲面而來,等紅燈的空白靜靜望著面前橫越的車輛濺起水窪裡的積水,像極幾年前,終於存了一筆錢的她趁著放假,帶著黃美英去遊樂園玩的火山飛船,俯衝而下激起水花,即便被高速抓拍的攝影機拍下花容失色的模樣也還是甘心花錢買下照片,那年金泰妍坐在黃美英身後,緊緊摟著無措飆出暴風英語還失聲亂叫的她。

 

 

那年她們在手臂上紋上曲折纏繞的圖案,望著前方兩個加勒比小海盜們並肩的身影,轉頭看見黃美英彎著眼角問daedae我們如果從小就遇見也會這樣要好對吧——

 

 

那時候抿著唇不回答,指著黃美英手臂上蜿蜒落下的young問道,「知不知道young和stars代表什麼?」

 

 

手裡捧著爆米花桶的黃美英理直氣壯回應,「不就是年輕的和星星這兩個單詞嗎,金泰妍我可是妳的美國朋友,怎麼反倒是妳在問我!」

 

 

遊樂園裡編織的謊言多半出自於善意與埋藏已久的愛意,金泰妍倏地在準備施放絢麗煙火的城堡前停下腳步,食指抵著自己前臂上的星星,「那妳知道為什麼star要加s嗎?」

 

 

「天上星星那麼多,不加s怎麼行!daedae妳別在遊樂園裡考我這些——」白淨面容上映照著閃爍霓虹,黃美英嘟著嘴嗔著嗓音,那是她們二十三歲的回憶。

 

 

金泰妍沒說的事情有好多,比漫天星斗還要多,不是忘了,是暫時不能。

 

 

忘了說,如果她們從小就遇見,她會自私地讓黃美英不搬出去頂樓加蓋的小套房,還忘了說——

 

 

她心裡的那片銀河簡單得很,不用星羅棋布的繁星高掛,star之所以要加上s,不過只是因為,一顆星是黃美英,另一顆是自己,真的真的,複數的原因,只是這樣而已。

 

 

那麼多的沒說遂讓她們終究在同一座城市裡分開旅行。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消停——這句吶喊唯恐只是無能為力的前哨,金泰妍想。

 

 

 

 

熟練進了黃美英家的停車場,停好車後轉身搭電梯到一樓幫黃美英看看信箱裡有沒有遺落的重要資訊,管理員叔叔像是熟稔金泰妍的出現,把她叫過去領了包裹,沈甸甸的一箱,說是早在幾天便已經到了貨,只不過主人遲遲沒來領取,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很忙。

 

 

淺淺勾起弧度對管理員叔叔道了謝,原以為還要輾轉從家裡才能知道黃美英的去處,卻在刷了感應卡進門後,低身摸了摸prince無辜的小腦袋瓜,再仰頭便順著低掩的門扉任憑黃美英不以等待的姿態落進眼底,心間總是沒來由的像要窒息。

 

 

面向河堤能看見水岸的大陽台連接著黃美英的臥室,窗戶沒關,雨點就這樣傾門踏戶穿過窗櫺闖進黃美英疲憊到無以復加的眼窩底下,金泰妍的慣性默然第一次差點忘了呼吸。

 

 

床邊的地毯上斜斜散落手機和凌亂化妝包,放輕腳步撿起手機,自動關了機的電話恐怕又被電量耗盡惹得斷絕對外聯繫,再收拾好粉餅與粉盒各自分家的慘狀,下午一點半,城裏偶爾夾雜著轟鳴雷聲的雨勢與歷經連日高強度訓練後的黃美英像是兩個平行世界沒有交集。

 

 

化妝品收好放進黃美英慣用的抽屜,金泰妍蹲在床邊,直到prince跟著伸出前腳搭在床沿才終於忍住心疼輕喚,「美英,妳還活著嗎?黃美英——」

 

 

縮在金泰妍領口鬆開T恤裡的黃美英,為了新戲預備染成酒紅色的髮絲遮掩不住疲累,低低嗯了一聲,幾秒後擰著眉呢喃,不知道說些什麼。

 

 

金泰妍抱起prince到外頭替牠將小碗裡的飼料加滿,再一次靠向床邊才終於聽見黃美英在喊自己的名字。

 

 

在床沿邊坐下,十年的時間,金泰妍連輕輕在黃美英太陽穴摩挲的指腹都是溫柔的。

 

 

「怎麼了?很累嗎?」

 

 

以為還是夢,以為夢境的真實度隨著日夜糾纏成正比發展,黃美英循著熟悉的香氣,終於聽見窗外灰黑色的天撒下雨霧的節奏。

 

 

沒回答,說不出話,就算能夢到金泰妍已經是這幾日以來最讓黃美英開心的事情,簡直就像被推上戰場實地演練的黃美英仍然累得只能繼續哼哼唧唧溢出不成調的音節。

 

 

「很累就別這樣折騰自己,妳自己累就算了,又讓prince碗裡的飼料都快空了是什麼意思?妳可以打電話給我,我能幫妳照顧牠

——」彷彿那些近乎兇惡的拒絕都不曾成立,金泰妍放緩音調,說完這段話以後,黃美英已經輕車熟路的賴進她懷裡,髮絲散亂,眼窩下的深黑還沾著雨點。

 

 

黃美英常常夢見金泰妍,卻沒有一次夢境真實到連氣溫與溫度都能如此忠實移植,落下不少擦傷痕跡的指節抓著某個人的衣角不放,勉強撐起身睜開眼,差點就要一頭撞上金泰妍的下巴。

 

 

「妳什麼時候來的?嘶——」乳酸堆積惹得禍,黃美英一張小臉皺成小包子似的,連詢問都斷斷續續,若非金泰妍已經和她在一起生活十年,大概根本無法判讀些什麼。

 

 

索性讓指間力度從黃美英緊繃的肩膀柔軟蔓延,金泰妍沉下聲,「十五分鐘前。」

 

 

「哦——是喔,不對!daedae現在幾點了?我好像今天要進公司開會我⋯⋯」幾乎和棉被捲成一團的黃美英手忙腳亂,不到毫米的距離裡被金泰妍緊緊扣進懷抱的範圍內,動彈不得。

 

 

「都已經下午了,還想開什麼會?乖乖待著,妳是被帶去跟獅子打架嗎?不過是受訓怎麼滿身傷?」

 

 

是夢境就好了,黃美英舒了一口氣,下顎抵著金泰妍肩頭,眯起眼半睡半醒差點又要睡著,思緒停滯,腦袋一歪,迷糊囈語:「還不都是為了妳——」

 

 

根,我的根。

 

 

無數精品廣告與一整季將會流行的單品組合而成的厚重雜誌被金泰妍捧在手上與登機證一起邁向幾天前為了公事開展的航程,不過為了打發時間,明明可以選擇倒頭大睡或者挑一部電影抵抗耳畔傳來的陣陣鳴響,卻在看見黃美英三個字出現在封面上的時候,再次被鬼給迷了心竅。

 

 

那是為什麼金泰妍不讓黃美英進門、冷著嗓告訴她時間之荒謬性何在的一切根源——

 

 

又忘了告訴黃美英,縱然她是她的根,如今的黃美英卻更嚮往枝葉繁盛的綠蔭而非深埋於土壤裡的最初,也有可能,黃美英的終點是更遠的那片藍天也說不定。

 

 

可不管枝枒如何望天際蔓延,根永遠是根,永遠都在原地,等待也好,祝福也未嘗不可,至於這些,終其一生不和美英提起,或許也是可以的。

 

 

金泰妍笑著揉亂黃美英本就散亂糾結的髮絲,指尖染上的香氣和頂樓夜晚綿延同款味道,「為我?為我做什麼,黃美英妳不是小孩子了,該為自己打算,不要惹禍上身。」

 

 

語畢退開懷抱,利落轉身還不到一秒又被黃美英含糊不清的語句滯留原地。

 

 

「daedae妳去哪⋯⋯是不是要去找鄭秀妍⋯⋯」抱著棉被胡亂開口,想起同一本周刊裡她和她被寫得愈來愈不像是捏造出來的假象。

 

 

「找她做什麼?雨快停了,我去超市買點菜,順便帶prince出去走走,不要新戲沒演成女主角還把自己跟小狗都餓死了,妳繼續睡,我等等回來。」掌心都已經握上門把,視線透過一旁的全身鏡望向不過幾步距離的黃美英,金泰妍輕輕歎氣,轉身走回床邊替她拽好被角理好枕頭,唇角抿成一線,「黃美英躺好!妳睡成這樣是想摔下床嗎?」

 

 

黃美英死命撐著厚重眼皮只捕捉到金泰妍抱著穿上粉紅色水手小洋裝的prince走過客廳的身影——能這樣一輩子就好了。

 

 

還以為是夢裡層層疊疊的另外一個夢,越來越深的夢境,越來越不能逃脫的想念,黃美英下午四點半終於回過神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出房門,只看見金泰妍穿著還鋪滿摺痕的圍裙背對著在廚房切菜,砧板與刀相互配合的音調下聽見她說,「黃美英,地板冷,去穿鞋。」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將這樣單薄卻令人心安的背影留給別人?肩線落下好大一截的寬大睡衣斜斜遮掩淤青,乖乖走回房間裡找拖鞋的黃美英揪著髮絲懊惱擰眉,金泰妍本來就不是她的,留?講得好像她們本該緊密相連似的——

 

 

黃美英只好在餐桌前學prince把腦袋瓜嚴實埋進碗裡,頭也不抬地大口吃飯,乾飯卡在喉間,像個餓了三天的孩子咳嗽咳得滿臉通紅,想靠近卻又不得不躲開的那個她放下碗筷,沒說半句話,只是拉過一旁的椅子挨著坐下,掌心在後背緩慢拍著十年之間不曾有過更迭的力度。

 

 

「吃慢點黃美英,沒人跟妳搶——」

 

 

搶。

 

 

黃美英雙頰塞得鼓鼓的,瞪大著眼瞅著金泰妍,費盡力氣吞下後忽地弱下語調:「可是有人要和我搶妳——」

 

 

三番兩次告誡自己的事情總有更多時候被脫口而出的真心一竿子打翻。

 

 

金泰妍斂下目光,把桌邊擺著的水杯推到黃美英面前,「喝點水順順喉嚨,還有美英,我們從來就不屬於彼此,沒有搶不搶的問題。」就像她的芳心還在他那裡一樣,無從怨懟。

 

 

「daedae我⋯⋯」

 

 

「黃美英,別爭了。」不過只是心疼,才讓關心不合時宜的蹦到嘴邊,總是這樣,推開了又想抱緊,分居了也還是想念一起在頂樓的日子,金泰妍沒在這段話裡加進其他人,心疼的從來都只有黃美英一個人。

 

 

可是黃美英不是這樣想的。

 

 

水杯就口喝到一半,急著想說話又嗆了一次,黃美英通紅著臉,淚眼汪汪的癟嘴,「金泰妍!」

 

 

「嗯?」不疾不徐拿過紙巾揩去黃美英嘴角水漬,金泰妍眼睛裡的溫柔如水,不能太明顯,也最好不要太多,才能繼續守著黃美英很久很久。

 

 

水杯碰的一聲敲的木桌生響,追著小碗滿客廳跑的prince嚇得抬起頭,不明所以地搖著尾巴。

 

 

「妳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護著jessie了⋯⋯」

 

 

「我沒護著她。」

 

 

「可妳要我別爭⋯⋯」

 

 

金泰妍來不及回嘴,又是毫米不到的距離,轉過頭險些和黃美英抵著鼻尖相望,沈重的呼息裡像是聽見黃美英急促的音調——

 

 

「但是泰妍,這部戲的女主角一定只會是我。」倔強的獅子座,賭氣也能變成一場豪賭。

 

 

好半晌,以為就要在黃美英才剛剛睡醒的眼底看見火光,金泰妍笑著轉身,收過水杯,「隨便妳,妳要這樣鬧脾氣我管不著,但妳也該想想和他怎麼辦。」

 

 

「我沒有鬧脾氣!金泰妍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對於金泰妍和鄭秀妍被定義成的soulmate耿耿於懷,認真的不想看著副駕駛座上染上別款香水氣味,也該認真想想,愛情的原貌,是否不應該向上追求才能遇見。

 

 

「嗯隨便妳。」

 

 

金泰妍起身將剩餘碗盤收到洗水槽一一洗好,水流聲音暫時替代沈默,可這間屋子還是太大,滿滿都是寂寥。

 

 

不想被寂寥恣意籠蓋,又或者一秩的單位裡再不能與真心背道而行,指間略帶慌亂緊緊繞上金泰妍的腰際,由後圈攏的懷抱沒能貼近真實溫度,黃美英深深吸氣,想說些什麼,但金泰妍的決絕來得更快。

 

 

「daedae——」

 

 

「黃美英,放開。」

 

 

想說些什麼,也都說不出口了。

 

 

「喔好,泰妍對不起⋯⋯」

 

 

嘩嘩淌過的水聲能代替沈默也不能阻止黃美英左邊心口愈發不對勁的頻率跳動,也許等這個夏天的雨都順著隔開新舊城區的那條河流經過城市後就能懂些什麼。

 

 

只好問她看見專訪了看見了嗎看見了吧?

 

 

金泰妍說什麼專訪,沒有,什麼也沒有。

 

 

臨走之前瞥見黃美英一個人蹲在角落,拿起美工刀割開從管理員叔叔那拿來的包裹,重量不輕的紙箱裡滿滿兩疊裝著自己的書,精裝版。

 

 

像是又有什麼快要崩落。

 

 

 

 

「Dear Pinkmonster: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像電影裡說的那樣,我在妳面前,妳卻不知道我愛妳;而是明明我們的擁抱不存在距離單位,可我不能讓妳聽見心裡的聲音。」

 

 

深夜開車離開黃美英家繞過小巷弄間的小酒吧停下,高腳小圓桌對面坐著鄭秀妍,金泰妍低眸在手機屏幕上利落敲打,末了抬起頭看見夜裡的她,貓一樣慵懶的眸色隱約泛開淺淺一抹興味,「金泰妍妳都不在早上發文了?是忍不住了還是想放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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