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少開lofter,如須聯繫請稍候~

一秩-第四章

一秩

第四章-Ditto

 

 

忘了是誰說過,獅子座終其一生嚮往冒險,勇往直前是人生最高指導原則,可是剛滿二十八歲沒多久的黃美英只想著回頭。

 

 

 殺青後的日子多半窩在公司空調過低的會議室裡開會、發愣、看著手機裡空蕩蕩的沒有傳來金泰妍的訊息,以為那是一口井,丟下去的真心再不會有任何回音上岸。

 

 

難得提早結束會議,傍晚五點落日還在遠方眷戀著不肯褪去,黃美英捏了捏手機,空蕩蕩的會議室裡再次回神,沒了導演、資方的叨念毫不留情的輸入腦海,還想與沈默共處多一些,從外頭走進來的李順圭甩上門,碰的一聲把長條形會議桌敲得鏗鏘。

 

 

「黃美英妳瘋了?」

 

 

商業區依傍著貫穿新舊城區的河流,寬闊溫柔,大樓的反光玻璃折射波光,不知道呆望多久,終於在黃美英眼底漸漸模糊。

 

 

「什麼?」

 

 

「妳剛剛開會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妳知不知道現在大家把妳說的多難聽?黃美英,妳要自己學會保護自己,這事情就算了吧?好嗎?別爭了——」

 

 

別爭了——李順圭說的語重心長,不知道有沒有絲毫責難隱隱埋在裡頭。

 

 

只不過勇往直前慣了,十年的時間從洛杉磯到這座城,從懵懂到如今不論何種媒體皆積極用來形容自己的好鬥與心機,黃美英爭得面目猙獰沒了該有的樣貌。

 

 

資方說被選中的女主角需要進行長達數個月的訓練,不得毀約,也不能有軋戲的情況出現,這次的大製作已經不僅僅是誰與誰的合作而是跨國資金的大量投注,所以必須配合所有宣傳活動,檔期要空出來,新聞稿怎麼發最好也不要有太多意見。

 

 

早就屬意鄭秀妍出演很久的導演,鴨舌帽帽簷下的目光直瞅著角落各懷心事的鄭秀妍與黃美英,明明沒有腥風血雨,但好像和八卦雜誌上說的沒有太大出入,畢竟角力總不會那樣明目張膽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過是黃美英抬起頭說了一句導演我可以,如此而已。

 

 

事實是早在公司內部會議商議不下數十次的爭辯裡總讓鄭秀妍成為離出線這一步更靠近一些的人選,黃美英此舉無疑把自己推進坑裡,坑裡沒火,只有暗箭。

 

 

爭什麼?

 

 

爭數周前金泰妍貼文裡提到的八心八箭?還是爭副駕駛座原來不是自己專屬這種十七八歲的年紀裡才會注意的無聊小事?也許都有,意氣用事的爭,至於多少片商的資金注入其中,能創造多麼壯闊的場景和多逼真的爆破,黃美英不在乎。

 

 

「片酬不低,為什麼不爭取?」

 

 

「哪有什麼公平的試鏡,他們要的秀妍不是妳,妳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妳自己被媒體寫的越來越難聽,美英,我昨天遇見鄭秀妍,她說她越來越不懂妳了——」

 

 

擅長把永遠掛在嘴邊的友情若長期不去觸碰,自然而然覆上的灰塵久了也像是能成為銅牆鐵壁,看不見回憶也回不到過去。

 

 

黃美英拎起提包站起身,只倒映城市疲憊流光的眼睛笑不出弧度,「那就算了。」

 

算了。

 

 

不去理會關於金泰妍和鄭秀妍越炒越熱的緋聞,不理會親耳聽見鄭秀妍喊Taenggu喊得彷彿可以看見漫天紅雲肆無忌憚的相連,愈發習慣心臟總是缺了角似的跳著疲累節奏,以為那只是佔有不是愛情,以為愛情還在他那裡。

 

 

莫可奈何,李順圭只能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喂?崔秀英,黃美英的新聞幫我擋一下好嗎?嗯,金泰妍和鄭秀妍的能幫也儘量,先這樣。」

 

 

新聞說黃美英為了這次新電影的角色無所不用其極的爭,為了擠下鄭秀妍,和資方多次私下會面甚至暗中中傷對方,文末永遠老套的再補上一句電影圈裡沒有永遠的姐妹這種陳腔濫調的總結,李順圭不懂黃美英明明就像在賭氣,哪裡有殺氣想把對方置於死地?

 

 

 

 

晚上七點和滿臉挫傷痕跡的他約在河堤旁的公園,眼神戒備,同一張木椅隔開生硬距離,不能摟肩更別說擁抱。

 

 

「有沒有怎樣?」黃美英低下頭,微啞的嗓音遮不住擔心。

 

 

盛夏的夜終於迎來微涼晚風,嘩嘩掃落的樹葉落在腳邊,半是零落的樣子也許可以假裝成秋天,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他嘆了口氣,不需要用到像是這樣的詞,此時此刻完全就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沒事,但對不起,我想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面了。」公司禁止他參與近期所有宣傳活動,名義上是為了要他深切反省,可誰不知道只不過為了躲避媒體的窮追不捨才出此下策。

 

 

超標的酒測值、撞爛的跑車、正值宣傳期。

 

 

約好的晚餐泡了湯,黃美英一時之間說不上生氣還是失望,卻仍得提心弔膽不停在手機裡刷新新聞網頁。

 

 

「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都忘了,對嗎?」

 

 

答應黃美英會好好照顧她、不去夜店玩、不鬧事、認真工作、善待fans。

 

 

被問得啞口的他,舒朗的眉毛下眼神晦暗不明,「抱歉我⋯⋯」

 

 

「這很難嗎?這些要求很難嗎?」黃美英下意識擰緊衣角,想起當年都還青澀的他們說好一起各自努力加油,為了上帝也為了彼此。

 

 

詰問竟也能帶刺戳破從年少時期預想好的浪漫,總有那麼多以為要在現實發生以後才能驚覺,譬如以為愛情都要依附在看似可以頂天立地的男人身上,以為住了十年的頂樓露台裡只會存在相互扶持,沒有任何其他介入的友情。

 

 

得不到答案的夏夜裡沒有起伏劇烈的眼淚,黃美英第一次轉身轉得毫無懸念,直到攔了車不假思索地將舊城區頂樓公寓的地址一字不漏的複述才終於覺得有猶豫掉進夜裡,狼狽不只一點點。

 

 

車子駛過入夜後的大橋,車窗外流光溢彩指出思念移動的軌跡,從這裡到那裡,早已經鮮少去想洛杉磯的陽光明媚,黃美英大多時候只惦念著頂樓露台的木桌上是不是還留著那盞粉紅色的破碎小桌燈。

 

 

十年的時光越走越遠,愛情的樣貌卻越來越不清晰,低著頭站在微繡紅色鐵門前,十年間累積的習慣忘不掉,隨手撕下貼在電鈴上的廣告單折成方正模樣放好,永遠敞開的大門,狹窄的樓梯間再次響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腳步聲,談不上樂此不疲,但只能再把自己丟進一場等待裡。

 

 

住在五樓的崔小妹妹穿著制服背著書包,正想拿出鑰匙的,抬頭一望,嚇得大喊:「美英姐!妳怎麼又坐在這?泰妍姐沒告訴妳嗎?」

 

 

「告訴我什麼?」

 

 

「她出國去了,說是去日本談海外出版的事情,應該今晚會回來,要不然妳先過來我家?」

 

 

「不用了沒關係——我慢慢等。」

 

 

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孩再不是當年纏著自己和金泰妍說要吃冰的孩子,原來真的沒有誰能被遺落在時間的範疇之外,黃美英笑著要她快點回家,聽見鐵門咖噠關上,才揚起的笑容下一秒又是無影無蹤。

 

 

慢慢等,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幡然明白,這些用來等待金泰妍的時間,在自己看不見的歲月裡,早已被金泰妍獨自一人等上倍數疊加的日夜,等待也可以是種償還。

 

 

抵著脫落更多片白灰壁癌的牆迷迷糊糊睡著,再睜眼,盯著帆布鞋與高跟的組合毫不突兀的就在迷濛的眼底成形,恍恍惚惚抬起頭,忘記去看鄭秀妍的眼睛,還以為她們彼此相守的十年比鑽石還堅硬。

 

 

黃美英揉著眼說daedae妳怎麼這麼晚回來。

 

 

鄭秀妍搶先一步讓嗓音撞進霉味浸潤過後的樓梯間,不帶溫度帶著刺,「黃美英,他不是出了事嗎?妳又回來這是想當逃兵還是濫用別人的感情——」

 

 

鄭秀妍和金泰妍兩個人並肩擋住唯一予以溫暖的老舊光源,黃美英下顎抵著膝蓋,垂下眸,沒有遲疑的回應平行語句:「daedae妳看手機了嗎?我給妳發了訊息——」從八月的第一天開始。

 

 

始終沈默的金泰妍忽地蹲了下來,掌心伸到黃美英低到不能再低的眼底,「手機壞了,這幾天才修好,妳回去吧,很晚了。」

 

 

如果這一整夜金泰妍都不回來,黃美英不會回去,只會等。

 

 

所以有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該就此陷進等待裡,沒有盼頭的事情永遠多了三分希望。

 

 

濫用別人的感情。

 

 

晃動的光源中,金泰妍長睫下有閃爍的眸光不願意讓黃美英靠岸,只好心慌地站起身說沒事了那我回去了,手臂卻又被金泰妍輕輕勾住,幾秒前鄭秀妍有意無意丟下的那句話驟然間多了點溫度,能燙傷人的那種。

 

 

「和他沒事吧?」

 

 

「沒事,一切都好,只是泰妍,妳怎麼出國了也不跟我說?」

 

 

抿唇的時候漾出小小梨渦,金泰妍輕嗤一聲:「也沒必要什麼事都這樣報備,都長大了不是嗎?」

 

 

「可是泰妍,我們都在一起十年了⋯⋯」

 

 

十年裡有金泰妍沿著河堤邊對著寬闊河面大喊著金泰妍妳一定可以的稚嫩嗓音穿掠而過,有她們一起抱著羅密歐手忙腳亂最後笑著擁抱的快樂,還有很深很深的夜裡,因為停電的關係,兩個人拿著房東阿姨給的舊手電筒,有一句沒一句的一起哼唱那首Because of you.

 

可是金泰妍,背在身上輕便的行李袋無意間落在塵埃與歲月並肩的樓梯間,碰的一聲,她說:「美英,都十年了,我們都長大了,時間這麼不可靠,妳怎麼會相信?」

 

 

 「泰妍,我最近有篇雜誌專訪,裡面有些話是想說給妳聽的,我⋯⋯」躲不了就別談避重就輕,黃美英不過將積累多日的思念,不打草稿也不做任何排版任憑它們在喉間湧現。

 

 

根,我的根。

 

 

根是十年前人生地不熟的這座城,是頂樓隔間的套房裡自某個夜裡開始的交集,是兩個人一起抓著同一條繩子牽著羅密歐在巷弄裡奔跑的意猶未盡,還是每一個夜裡她念劇本她讀文稿的安定。

 

 

沒有盤根錯節,只是長大了,黃美英仰起頭卻只看見蔓生開來的不只是她與金泰妍兩個人的回憶。

 

 

時間這麼不可靠,妳怎麼會相信?

 

 

疲弱的燈光晃的眼底酸澀蓋過心裡的那層,黃美英站起身,蹭上牆上剝落白灰的腦袋瓜垂得很低,「泰妍我只是想妳了,我走了,再見。」

 

第一次在狹窄的樓梯間越過情同姐妹的她和眷戀的她,掌心撐著破舊牆壁一路奔逃,癡愣站在街口攔車的空白裡看見掌心的紋路被白灰蹭到鮮明,也許感情線早該一分為二,一條是自己走偏的,另一條是自己走到最後擅自丟失的,活該。

 

 

被迫和金泰妍一起挨著站在樓梯口的鄭秀妍挑挑眉,嘆了口氣,「看她等妳等得這樣狼狽該開心了?妳明明就放不下她,但是Taenggu,妳如果願意,也該看看身邊的人。」

 

 

從機場買來要給黃美英的粉紅色耳機裝在行李袋裡落了地,金泰妍深深吸氣,拿出鑰匙走上通往頂樓的那扇木門,「妳不是我和黃美英,妳不會懂的,對了,妳還想上來坐坐嗎?」

 

 

不過機場出關偶然在人群裡遇見,鄭秀妍聳聳肩,轉身前輕勾了勾嘴角:「等妳真的可以放下她然後喜歡我的那一天吧,也不是什麼感情都能那樣拼死拼活的求,太沒骨氣了。我走了,新電影的事情,我會和她公平競爭,周刊寫的那些事情她自己應該知道該如何承擔,我幫不了她。」

 

 

 

黃美英的他正值宣傳期卻駕著名貴跑車,一夜之間撞爛了上千萬也毀了人氣,周刊索性把黃美英和鄭秀妍的勾心鬥角和酒後駕車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寫成專題,隨附一張版面不小的關係圖,鄭秀妍和金泰妍連在一起,黃美英和她的他被畫在同一個愛心裡。

 

 

金泰妍焦頭爛額地在深夜打開衣櫃才發現有大半衣服都被黃美英劫掠而去,轉身走到客廳,看見李順圭發了訊息。

 

 

「泰妍:美英明天就要和鄭秀妍一起去為新電影受訓了,最後會再試鏡一次,記得幫我看著她,她最近不太好。」

 

 

低頭順著沙發旁立燈下迤邐的影子看見電視櫃上的粉紅色kitty貓鬧鐘,很想告訴李順圭這事情不用告訴她,黃美英是黃美英,和她沒有關係,卻仍舊被慣有的溫柔與優柔潛移默化成一個好字最後按下送出。

 

 

試了很多方法,想拋棄十年不再喜歡黃美英的這件事情,不讓她進門、不報備行程,可原來那麼多自以為是的攻防都是徒勞。

 

 

從八月一號起彷彿靜止沒有動靜的粉絲專頁,終於在兩周後的深夜,悄無聲息地落下:「Dear Pinkmonster:ditto.」

 

 

不在早晨八點零一分出現的貼文像是憋忍不住的告白,金泰妍發送以前正看著電視台上重播著那部畫質粗糙特效不佳的老電影,不願任意對戀人說愛的主角,只在對方滿懷著心意說出我愛你的時候輕輕在嘴角噙唸——ditto.

 

 

短而急促的音節,轉譯之後適合金泰妍一貫的隱性溫柔。

 

 

不說愛,不說喜歡,該如何回應黃美英說她很想自己——我心亦然。

 

 

九零年代的舊浪漫果然更能相容金泰妍不言不語的愛意。

 

 

 

 

凌晨三點零九分,刪除鍵按下前第一次多了很多很多猶豫。

 

 

TBC.


评论
热度(78)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MF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