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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秩-第三章

一秩

第三章-八心八箭

 

是不是也有可能,金泰妍和黃美英共同走過的一秩時光是首詩,語意晦暗不明,不重結構形式更不管押韻,只記得這十年之間她們一同共居在舊城區尾端的老舊公寓頂樓上,有一張木桌,伴隨數個夏日濕熱傍晚,承載夢想但綿延不了青春。

 

八月一號早晨,氣象報導說今天氣溫攝氏三十二度,午後有百分之七十的機率迎來一場雷陣雨,出門記得帶傘,需要多注意水份補充以防中暑。

 

擺在便利商店櫃檯前的報紙厚厚一疊泛著油墨氣味,娛樂版頭條,橘黃色的鮮豔標題寫著——新戲佳評如潮,鄭秀妍鑽石般的演技大爆發。

 

早上八點零一分的新城區,車潮洶湧如浪,堵塞濕氣太重的躁動顯然未果,黃美英窩在深黑色皮質長沙發裡,靜靜望著透亮大理石地板裡沒有半點溫度的倒影,不該將造型師姊姊的話放在心上,卻仍執意握著手機刷新頁面,像是這樣就能看見十年前的金泰妍。

 

這一次,沒有署名,貼文更沒有消散在茫茫世界裡,粉絲人數眾多的專頁裡更新的動態只出現四個字:「八心八箭。」

 

嘆了一口氣,掠過手機裡屈指可數的祝福,畢竟娛樂圈如此險惡,情深意重和和睦相處都能被鏡頭剪輯得天衣無縫,可是下了戲,誰比誰更有心機,說不準。

 

慣例躺在茶几上的報紙再沒有金泰妍為了玩拼字遊戲畫得亂七八糟的筆跡,黃美英斂了斂眸光,二十八歲好像不該和活力絕緣的如此徹底。

 

鑽石、八心八箭。

 

再想起順圭說鄭秀妍和金泰妍本來就不錯,搭在睡衣上的指尖敲了幾下,彷彿能在寬敞明亮的空間裡響出寂寞的聲音。

 

報紙說鄭秀妍近幾年趁勢而起,演繹外冷內熱的角色愈發純熟自然,報導末段又說,集結多國資金拍攝的動作新片即將由男星Daniel Henney擔綱,女主角人選未定,外傳將由鄭秀妍和黃美英共同角逐,據本報消息指出,為此,兩女暗生心結,姐妹情面臨危機,電影預計在明年夏天上映。

 

就在昨天,回公司開會的時候,經紀人哥哥在耳邊叨叨念念說美英妳就成全秀妍的心願吧那可是她的理想型,動作戲妳也不擅長,而且拍戲檔期拉的那麼長可累人了,再有,妳也應該好好休息。

 

當時一心只想著今天能和金泰妍相聚,隨口回應說jessie想做什麼不關我的事。

 

怎麼傳著傳著就變成這樣了?

 

捏了捏眉心,自從沒有金泰妍在身邊毫無時差的承接自己所有喜怒哀樂,只能這樣暫時抑止想丟下一切,飛奔到她身邊的衝動。

 

扣除公共設施的坪數都還有七十坪那麼大的空間裡,設計師精挑細選的傢俱陳設整齊也填不滿該有的溫暖,這裡不像是家,黃美英這一年來不斷地想,比起家,同樣擁有露台甚至視野更好,這裡最多是個防空洞,細細藏匿和金泰妍共有的時光,好讓她忘記愈發疏遠的金泰妍眼裡再沒有半絲柔情。

 

很想把時光切成薄片,抽出一段封存在懷裡,再不許任何人靠近。

 

還想歎氣的空檔接到他的來電,他說baby今天真的不把時間空出來給我嗎?我明天又要飛海外公演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喔對了,新電影的事情我覺得妳才是第一人選,妳不要難過,我已經幫妳出了口氣。

 

明明一點也不陌生的聲線恍若能把今天抽成真空,什麼也裝不進去似的,徒留天花板那盞花俏誇張的吊燈在眼裡氤氳難辨,黃美英還搞不清楚狀況,低低回了一句已經有約了,我和jessie沒事,你別擔心。

 

怎麼會沒事!我們公司的人說鄭秀妍放話說妳演技不好!

 

聽說研究指出,男性的心智年齡較女性而言一般都會小上六歲。

 

眉心蹙出皺摺,黃美英握著手機的掌心緊了緊,「沒這回事,你別亂相信,我還想再睡一下,不說了。」

 

事實是,自從那天首映會之後,黃美英再沒和鄭秀妍主動聯繫,很想把原因都推託在趕戲這件事情上,只是心底明晃晃的寫著那都是因為金泰妍。

 

「baby我不會讓人欺負妳的,絕不。」

 

「你在說什麼?」

 

比起金泰妍的貼文更早幾分鐘出現在他擁有上萬名粉絲追隨的社群網站上,回覆了網友問及關於他和黃美英的戀愛消息,他說一切都好謝謝關心,我不會虧待她,也不會讓人欺負她,尤其是那些心機城府都很深的人。

 

貼文轉發量瞬時之間足以掩蓋整座城市,他以為那就是愛。

 

縮在金泰妍不知道第幾件被自己穿走的連帽外套裡,黃美英深深吸氣,「我們談戀愛那是我們的事情,不要牽扯別人,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還有,把貼文刪掉,jessie沒罵過我,我們沒事。」

 

「可是——」

 

「我不覺得你這樣是為我好,再見。」

 

生日快樂都還來不及說,順著冰涼掌心甩向沙發一角的手機,近五通通話記錄裡沒有金泰妍的。

 

娛樂圈是楚門裡的染缸,紅橙黃綠樣樣都有,三原色早就已經不夠看,多希望,愛著自己的人可以無條件相信,相信時光荏苒也毀不了天真,有可能嗎?

 

幾分鐘後金泰妍的聲線穿過新舊城區間相隔的那條河而來,眷戀的嗓音透過話筒,變了調也還是萬般喜愛。

 

「美英,那就是妳選擇的男人?」

 

沒了零點零分零秒的生日祝福,不過同一座城裡,隔著一條河,怎麼像是隔了一生。

 

黃美英默然半晌,前些天因為趕戲不小心在郊外被樹枝劃破的掌心,握緊的時候,有痛在心裡悄悄沈澱蔓延。

 

「daedae,我們要約幾點?」

 

「美英,他太幼稚。」

 

「daedae⋯⋯」

 

「鄭秀妍說她很難過。」

 

凌晨的懷抱暫時借給那個同樣和黃美英在試鏡裡度過青春的她,不若外表來得堅強淡然,很多時候她說也許世界上只剩下妳和fany是我的朋友,但是Taenggu——

 

但是什麼,鄭秀妍沒說,金泰妍沒問。

 

到底不是聖人,粉絲專頁再多上幾萬人按讚她也只是個會嫉妒會生氣的凡人,金泰妍握著老舊市內電話話筒,眸光落在電視櫃上她和美英二十歲那年的合照,房東太太特別拿傻瓜相機替她們照的,容顏與笑容依舊,只不過黃美英身邊還多了個他。

 

所有的關心和祝福都成了生日裡難得缺席的言語,金泰妍抿抿唇,避不開城市另外一端,黃美英刻意收攏的嘆息。

 

「能不能不要在我生日的時候提她?」

 

彼時和金泰妍兩個人在偶爾能看見細小枝枒從瓷磚裂縫出迸出生機的露天上暢談愛情,如今已經不用再尋尋覓覓,黃美英卻有那麼多時候看著身邊高大英挺的他,只覺得除了冷冷清清便再無其他。

 

太多弔詭成了青春之後的那條路上不變的屏障,黃美英不是不想擁有時光機回到過去,可是問題是,她根本不知道哪一段過往才是變調的開端。

 

隱忍跌跌撞撞也走不到永恆,總會撞到閥門從此不可遏止,譬如嫉妒與佔有。

 

「美英——妳知道現在記者有多擅長憑空捏造,他會害妳。」

 

「金泰妍,今天是我生日⋯⋯」

 

「黃美英,我不是跟妳開玩笑的,我不希望妳受傷。」

 

「泰妍, 生日快樂妳都還沒對我說呢——」

 

「黃美英!」

 

電話被黃美英匆匆掛斷的瞬間除了嘆息環伺之外好像還有什麼欲落未落的,失落或者幽怨,金泰妍來不及聽。

 

第十個生日,她們已經沒辦法在七月最後一天的深夜一起坐在露台邊,對著附上鬧鐘功能的小時鐘倒數,花很少的錢買最小的蛋糕,蠟燭數量隨意,重點是心意。

 

黃美英的願望總是那樣,第一個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出色的演員,第二個是希望泰妍能夠變成暢銷作家,至於第三個——

 

她希望可以永遠和金泰妍在一起,可以沒有錢,但身邊要有她。

 

可原來最無情的不是不捨晝夜流走的時光,而是自己。

 

快要和米白色大理石地板合而為一的prince,一邊搖尾巴跑了過來吐著粉紅色小舌頭,黃美英歪過頭望了望牠,「金泰妍是不是喜歡鄭秀妍然後討厭我?」

 

prince仰著腦袋瓜叫了兩聲像在回答,幸好聽不出答案。

 

 

能夠撲朔迷離且擁有更多陰錯陽差的不是戲劇,是真真切切的人生。

 

黃美英把prince抱到腿上說我們打電話給泰妍吧,今天馬麻要跟daedae出去慶祝,你覺得要去哪裡好呢?

 

自顧自的設想,設想她們只不過是長大了而不是變了,只可惜通話中的提示音搶先一步插足,總要經過無數次自我催眠才能想起,那麼耀眼的金泰妍,只不過被自己自私佔領了十年的時間,人生漫漫,也許以後金泰妍也會走向誰身邊。

 

是不是演員都會這樣,深陷在某種情境裡就做不到收放自如,演戲如是,對於她和金泰妍相守了不多不少剛好一秩的時間更是。

 

早上十點半,抱著prince在沙發上發呆,金泰妍沒有回撥電話,只不過五分鐘後順圭傳了訊息慣例說了生日快樂還有,妳的金泰妍未免也太帥了——

 

很想反駁說金泰妍從來就不是她的,縱然她希望如此。

 

但李順圭不太捨得間斷的節奏更快疾馳,鑽進耳畔有點生疼。

 

順圭說快打開電視,金泰妍超帥的,簡直就是英雄。

 

英雄?

 

五十二寸液晶大電視,沒有頂樓和金泰妍共居時候從二手店裡買來的老電視滿佈著雪花雜訊,清晰鮮豔的畫面裡撞進金泰妍那輛Porsche Boxster的精悍身影。

 

幾分鐘前的畫面回放——

 

如果不是夢,就是她真的準備要看著金泰妍遠走而她只能目送。

 

擁擠的商場門口,記者拿著麥克風與錄音筆幾乎把走到圍成走不出的迷陣,再晃動的鏡頭也還是躲不過金泰妍牽著鄭秀妍的手突破重圍,不回應任何提問,握著她的那雙手堅定得很,真實得像是連溫度都還殘留在掌心裡,可是她握不住。

 

週末早晨的即時新聞,斗大的標題寫著知名專欄作家和電影演員鄭秀妍關係匪淺,混亂中拯救佳人的畫面晃得黃美英找不到心臟該有的節奏。

 

今天是她生日,她們約好了。

 

一直到prince前腳抵著她手臂不停親吻才回過神,遠處全身鏡裡的自己,連續幾夜都沒睡好的膚質差的可以。

 

不是八月的開端而已嗎?怎麼手機壅塞的像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的狂歡,新年祝福水泄不通了通往真心的那條路,迢遞千里,人跡罕至。

 

突然緊緊把prince抱住,黃美英彎起眼角,對著小狗細語,「馬麻要準備化妝出門了,不要太想我,只要你乖,我會帶泰妍回家和你玩。」

 

夏日不脫妝的眼線與粉底小心翼翼妝點,黃美英望著鏡中的自己,再無當年尚未脫離洛杉磯in n out漢堡時的圓潤,棱角分明,彎起兩瓣月牙的動作愈發自然,只是有點慌。

 

匆匆提著包就要出門,黃美英抓起電話傳了訊息給金泰妍,她說daedae,不准拖欠我的生日快樂,我等妳。

 

我等妳,daedae我等妳。

 

 

同一座城市裡不用閃躲也能隔上光年的距離,金泰妍愣愣望著被黃美英掛斷的電話,再一次回神已經浮現鄭秀妍的名字。

 

向來波瀾不驚語氣裡還總是慵懶更多一些的鄭秀妍難得繃緊神經。

 

「Taenggu——妳有空嗎?可不可以來東城區這邊的商場門口,我一早就被記者跟了也沒發現,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在等美英的電話,我等等可能⋯⋯」

 

「金泰妍,拜託。」

 

鄭秀妍的最後求援斬釘截鐵的不像是拜託。

 

以致於金泰妍買車買了這麼久終於第一次體驗的跑車的極限性能,因為她不想錯過黃美英的生日。

 

這種時刻往往是墨菲定律調皮搗蛋的最佳時機,樂此不疲的鬧,鬧得真心相隔,連一句在乎都說不出口。

 

於是在媒體面前除非特定場合否則從不露面的金泰妍,白淨容顏在閃光燈下無瑕晶瑩,反戴的棒球帽下,淡淡的眉毛擰起,抓著鄭秀妍一股腦望外跑,像是聽見無聊的記者問說金作家妳和鄭秀妍是不是關係特別親密是不是在一起——無聊透頂。

 

薄瀏海被棒球帽擠壓的散亂,金泰妍單手握著方向盤,望著混亂中不小心摔在地上螢幕碎裂的手機,長長舒了一口氣:「妳有空可得請我吃飯,我這是救了妳的命。」

 

「不如現在?」

 

「今天不能。」

 

「要陪妳的美英?」

 

「她不是我的。」

 

低沈響亮的引擎聲不嘈雜,只強而有力的推動街景在眼底流淌,金泰妍指尖敲了敲方向盤,「我送妳回家吧,我們改天再約。」

 

「金泰妍!」

 

「嗯?」

 

「黃美英已經有男朋友了。」

 

「所以?」

 

「所以妳也該找一找自己的人生意義,不要老是在那邊寫情書然後她又看不到。」

 

下一個路口,方向盤轉了漂亮的圈,聽見金泰妍勾起嘴角,答得清淡無味像杯水——無所謂,黃美英的選擇跟我要怎麼付出沒有關聯。

 

「死腦筋。」

 

金泰妍聳聳肩,望向柏油路面上的熱氣扭曲城市風景,伸手拿過手機,「鄭秀妍,妳那麼愛玩手機,知道哪裡可以修嗎?我怕黃美英找不到我。」還曾經發生過都要上台參加頒獎典禮了還把手機放在口袋裡的鬧劇,鄭秀妍不置可否。

 

「黃美英黃美英,妳的生命裡就只剩下她了嗎?」沒來由的氣急,還好不至於敗壞。

 

「是啊——」不溫不火,金泰妍歪過頭,自嘲在八月一號的日光裡漸漸清晰,「我是這樣沒錯,但她不是。」

 

⋯⋯

 

以為黃美英不是這樣的金泰妍,任憑天空從白淨無雲到陰灰,任憑午後雷陣雨侵襲這座城市,潮濕氣味蔓上古舊的樓梯間,裏面還是坐著一個黃美英在等。

 

等一句生日快樂,等金泰妍摔壞的手機裡應該要回撥的電話,等她解釋為什麼車子的副駕駛座終於有一天也染上別人的香氣。

 

二十八歲的生日,黃美英等來一場無邊無際的雨纏綿到深夜,心底早已落盡的情緒鐫刻著十年來不敢正視的詞句,以為給了他,其實早就留在金泰妍身上。

 

等不到。

 

 

人生中唯一一次接到超速罰單也還是沒能讓黃美英等到,被雨水濡濕的外套上還殘著水珠,直跨上兩階樓梯的金泰妍在八月二號凌晨一點半,遇見住在五樓的崔小妹妹,當年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曾讓她放了學就到頂樓和金泰妍黃美英一起寫功課一起吃飯,一晃眼的時間,都已經比自己高出快要一個頭的小女生從門後探出頭,她說泰妍姐,美英姐剛剛離開,好像在等妳,又好像在哭,我不知道,這走廊的燈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準備好的禮物有水珠順著亮滑包裝滴在老舊石英磚地板上,暈出深色的圈,無措伸手只摸到口袋裡折成方塊狀的手機維修單泛開粗糙觸感。

 

幾天後的時尚雜誌刊出黃美英為品牌拍攝畫報的專訪,第一個問題便是二十八歲的生日妳是怎麼過的。

 

黃美英說,「其實,我還沒有二十八歲。」

 

「為什麼?」

 

「因為生日是要和重要的人一起過的,她沒跟我說生日快樂,沒陪我過生日,所以不算數。」

 

「因為他常常出國演出嗎?」

 

「不是,不是的,這一次不是他。」

 

「那請問是誰?」

 

「根,我的根。」

 

早秋短版西裝外套下,利落的剪裁竟撐不起黃美英眼底根本藏不住的失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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