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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秩-第二章

一秩

第二章-蓄意居留

 

 

和編輯在城中心二十層樓高的辦公室裡討論是否該將近期專欄集結成冊,好讓樂於追逐愛情更渴望被愛情追逐的都市男女們,可以人手一本捧在清晨擁擠的地鐵裡,或者日落時人聲漸少的咖啡廳。

 

 

金泰妍望向窗外在人行道上縮成一小點的人群匆忙流動,聳聳肩,她說隨便,也不是非得要出,只是想寫,不是為了出書。

 

 

如果黃美英的電影是演給電影市場中不被年齡設限的觀眾看,從八歲到八十歲都能領略甚至喜愛,那金泰妍的文字,撇開那段為了追夢和存錢買禮物給黃美英的日子,大多時候,她只寫給黃美英一個人看。

 

 

已經忘了有多少則寫給Pinkmonster的貼文最終沒入思念的山谷裡只讓自己聽見迴音,有些事情壓抑太久還是露了餡,卻又不希望黃美英看見,大概是雙魚座標準的優柔,纏繞十年時間也不覺疲憊。

 

 

只不過那些寫給黃美英的絮語一不小心在這座城市裡得到回應,一不小心讓她不用每天下午窩在速食店沒日沒夜的寫沒興趣的專欄和無聊的文案,只不過,只不過金泰妍仍然在想,她不管寫出多少動人愛情,也沒辦法讓它走到黃美英身邊停駐。

 

 

原定一個半小時的會議從下午開到夜幕降臨,流動的人群旁邊是霓虹燈光織成的車河,瑩瑩閃閃落在眼底卻像是帶了刺。

 

 

不知道是金泰妍的沈默拖沓了會議還是編輯的提案太多看得人目不暇給,沒把任何方案聽進心裡的金泰妍走出大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的事情,車河流著流著終至零落,只偶爾有炫目誇張的跑車響動著引擎聲響呼嘯。

 

 

開車回家的時候金泰妍在想,上帝給了她一條苦盡甘來的路但僅限於追逐文字這件事情,否則怎麼會,寫給黃美英的東西都是別人在感動在落淚?弔詭。

 

 

就像是她凌晨一點回到家,小心翼翼儘量放輕步伐在落了滿樓梯壁癌白灰的階梯上,通往頂樓的樓梯前,顯得特別陡峭的階梯上,挨著黃美英靠在牆壁上縮成一小團的身影,只讓暈黃燈光照出有些落寞的光圈。

 

 

黃美英的額上涔著薄汗,夜晚二十六度的氣溫,悶熱依舊。

 

 

下意識擰眉,就像是十年來每一個黃美英拍完夜戲回家又忘了帶鑰匙的日子。

 

 

蹲下身拍了拍黃美英的肩膀,蹙緊的眉峰迅速在黃美英迷茫抬起頭後收攏。

 

 

「黃美英妳剛下戲?怎麼沒回家?他呢?」

 

 

太多的下意識成了日後收不回愛情的罪魁禍首,金泰妍再下意識輕撥黃美英額前凌亂的髮絲,直到對上黃美英暈黃燈光下泛著水光的眼睛,已經成就不知道第幾百萬次的來不及。

 

 

「 daedae我們劇組已經連續拍三個晚上的夜戲了⋯⋯」戲份吃重,多半能用替身入鏡的背影鏡頭黃美英不願意,堅持親自上陣,所以每天的日升月落都被她牢牢鎖進眼裏積成疲憊長河。

 

 

「很累了?」

 

 

「還好。」

 

 

「為什麼不回家?」

 

 

「我好像有東西忘在這裡了。」三個晝夜便讓所有累積的演技消耗殆盡,黃美英盡可能不讓語句中斷,一口氣說完才不會過於慌亂。

 

 

金泰妍哦了一聲,抿著唇,「忘了什麼?妳在這等著,我去幫妳找,等等我送妳回家。」說完站起身從包裡拿出鑰匙,像是連所有一氣呵成的決絕都已經暗自排練許久。

 

 

黃美英一急,撐起身,蜷在角落太久,蹭上牆壁白灰的雙腿發麻,只不過想抓著金泰妍的肩膀稍作平衡,最後還是一頭撞進她懷裡,沒有夏夜的燥熱,只有一貫的清爽淺淺散進陳舊狹窄的樓梯間。

 

 

「黃美英妳站好!又沒喝酒妳到底⋯⋯」

 

 

「daedae我自己去找!不麻煩妳!我自己可以!」累得眼睛都快張不開,發紅的雙眼蔓著清晰血絲,黃美英扯開嗓門,不用欲蓋彌彰也早就被金泰妍瞭如指掌。

 

 

歎氣、拿鑰匙、不忘碎念拍戲也得好好顧身體才行、最後拎著黃美英回家——

 

 

穿過樓梯間古舊的氣味,頂樓有晚風的沁涼、有露台邊已經用了很多年的LED彩燈成串閃爍是黃美英當年聖誕節執意要買的裝飾品,照耀小圓桌旁不成套的兩張椅子安靜對坐。

 

 

黃美英愣著沒說話,只抓著金泰妍的手臂越抓越緊。

 

 

「黃美英妳不是忘了東西嗎?」

 

 

「泰妍我想先洗澡,好熱。」

 

 

⋯⋯

 

 

「快去!」

 

 

很想別過眼不去看黃美英除了蓄長了髮以外沒有太多不同的背影如何蹦跳著扯開落地拉門沒入客廳尾端,金泰妍不是沒辦法做到,是不小心從某一個自以為是的臨界點開始便把整段青春乃至人生遺留在黃美英身上,縱使是失物也不想招領。

 

 

原來碰上有些這輩子住進心底就再不會遷居的人是不存在所謂臨界點的,以為到了臨界點就能贖回真心贖回愛情,因為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命中註定的他,可是原來那些都是騙人的。

 

 

原來,臨界點之後,是她金泰妍一個人的愛情。

 

 

最糟的是,十年的時光嫋嫋騰升的炊烟裡隱約可見她不太願意正視的事情,譬如早就以朋友之名,行愛情之實;又譬如,愛情之實走到最後該怎樣再用朋友之名湮滅所有證據?

 

 

不想被打斷的思考迎來鄭秀妍慵懶的嗓音戲謔似的傳遞——喂金泰妍!明天要不要約出來吃飯?

 

 

很多時候不懂鄭秀妍是不是在電話簿裡隨機按下通話鍵,又或者,又或者那個和黃美英同期出道的女人,口口聲聲說的soulmate並不是演技的另一種體現。

 

 

不過好與不好兩種選擇,碰上洗完澡穿著自己寬鬆T恤從浴室走出來的黃美英,金泰妍只能給予鄭秀妍我晚點打給妳這種答案。

 

 

已經打通不再隔成小隔間的臥房裡,金泰妍坐在書櫃旁的沙發下隔著閱讀立燈,看見薄薄一層陰影把黃美英籠在疲憊的昏黃裡,還是不忍,不忍她辛苦了十年的最後還是得日以繼夜地對著攝影機重複投入情緒深淵裡。

 

 

「洗好了就快去找東西,時間不早了,還是我幫妳找?」

 

 

半濕著髮,凌亂劉海下的眸光斂了斂,黃美英踏著她的專屬粉色拖鞋,掀開棉被把颱風夜那天開始再沒有變過的床的左邊,塞進她挾著熱氣的身影——daedae妳先去洗澡呀,我自己找。

 

 

「妳到底掉了什麼在這?」

 

 

「喔——耳機吧耳機!之前忘記放在哪裡了,沒關係我自己來⋯⋯」

 

 

有一種溫柔如若恆亙太久,大概有十年那麼久的話,那麼溫柔不是溫柔,都已經成為默許。

 

 

金泰妍走到床邊,一點也不寬厚的手掌蓋在毛巾上,「嗯,妳頭髮再吹乾一點,要不然又要頭痛我可沒辦法時時刻刻都能救妳,但是耳機這種東西妳怎麼就非得要找到不可?」

 

 

「因為那是粉紅色的⋯⋯」

 

 

「喔。」

 

 

金泰妍忘了告訴自己,沒喝醉的黃美英說的話也有很多不能信。

 

 

 

 

「黃美英我說妳到底找⋯⋯」所以走出浴室沒看見找到耳機的黃美英,只有黃美英不給任何外人看見的疲累清晰伴著沈重呼息在她和金泰妍生活了十年的頂樓加蓋套房裡蔓延。

 

 

還有兩分鐘後響起的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李順圭的名字。

 

 

接起電話,李順圭的嗓音連珠砲似的發動攻勢,「喂黃美英!三天都沒睡了妳還在哪鬼混?妳的那個他找不到妳一直往我這裡吵,我又不是托嬰中心的!喂?」

 

 

「我是金泰妍,美英在我這,剛剛睡著了。」放低音量,走到一旁關了頂燈只留下床頭燈微弱透出陰影在黃美英連日趕拍下膚質狀況不佳的容顏上。

 

 

電話那頭的李順圭大大鬆了口氣,彷彿黃美英的他能不能得到交代都已經沒差。

 

 

「喔那就好,也好。」

 

 

「李順圭妳什麼意思?」

 

 

還沒進入電影公司當宣傳的李順圭曾在出版社當過責任編輯,和金泰妍某種程度上算是熟識。

 

 

「我是說,她在妳那我就放心了,早上四點我會開車去接她,妳記得幫我叫她起床。」最後幾個鏡頭補拍就能殺青,若不是因為黃美英堅持在生日那天告假,行程或許不用這樣緊迫。

 

 

金泰妍拿著手機掩上房門,走到屋外的露台邊,閃爍的LED燈海裡也能載浮載沉一整段人生,眸光不知不覺淌過點點光芒,沉著嗓,「四點?現在已經兩點半了李順圭!她不是已經連拍三天夜戲了嗎?妳是要累死她嗎?」

 

 

能聽見刻意而為之的嘆息沈重張揚地穿過話筒,金泰妍抓著黃美英粉紅色手機加深力道,聽見李順圭這樣回應——喂妳們兩個真的很怪耶,又不是情人也沒有交往過,做什麼都得把對方管成那樣?黃美英的行程早就排好了,要不然退通告,劇組和片商的損失都讓妳負責,這樣好嗎?

 

 

「我⋯⋯」凌晨兩店半被來勢洶洶的嗓音堵得語塞,金泰妍掌心抵著木桌邊緣,好半晌才開口:「好吧,我知道了。」

 

 

不是情人也沒有交往過——

 

 

總得被現實一遍一遍戳痛才曉得放手嗎?

 

 

金泰妍捨不得,黃美英當然也。

 

 

於是還是把後背讓給黃美英,不收租金像是早已經簽了約把所有權讓給她一個人,凌晨三點鐘的雙人床上,僅有黃美英搭在她腰上的925純銀手鍊帶著重量停靠。

 

 

也許應該把雙人成換成單人床,也許剛剛不該讓黃美英進來,也許有一天,她應該搬出這裡,不讓黃美英找到,可是現在還做不到。

 

 

就像是那一年還在這座城市為夢想拼搏的她們,比黃美英更早擁有些許知名度的金泰妍,和美英兩個人走在假日的鬧區人行步道,竟又一次發了瘋似的趁著黃美英專心挑選衣服的時候,請剛剛找自己簽了名小讀者也向黃美英要簽名,她說,不好意思,那是我朋友,是個演員,可以請你們幫幫我嗎?拜託了拜託。

 

 

當時把一個人的夢想走成兩個人並肩而行的路,卻怎樣也無法讓愛情也是。

 

 

 

 

七月三十號,熱氣還未席捲的清晨四點,青灰色的晨霧沒有散去,翳翳藏進繁密的樹葉之間,忘記失蹤的粉紅色耳機究竟存在與否,金泰妍轉過身搖了搖黃美英,自己眼睛都還沒睜開:「美英,起床了,李順圭說要來接妳了。」

 

 

「嗯?」

 

 

「她說戲還得補拍⋯⋯妳別睡了嗯?快起來準備。」

 

 

 還好她們都還沒睡醒,就不會想起,一秩歲月中,那個寫完稿子才剛睡下的金泰妍不到三個小時時間又得搖醒身旁的黃美英讓她早點出門準備試鏡,朦朧青澀還總是莽撞的當年,在她們成名以後也還是沒變。

 

 

「daedae——」

 

 

「快起床——」

 

 

「daedae我想妳⋯⋯」囈語還是真心,清晨四點的頂樓加蓋套房裡得不到答案,只不過扣在金泰妍腰間手緊了一點,自以為放在他身上的心陷在金泰妍那裡又深了一點。

 

 

她們都長大了。

 

 

再不是當年那個跑完無數試鏡回到家累到忘記洗澡的黃美英,也不是那個抱著文學夢成天窩在速食店忍受雜音穿透思緒的女孩,她們都成年了,只不過還放不下彼此,所以日夜糾纏。

 

 

「再想我妳也得起床。」

 

 

「哦——」

 

 

將近二十分鐘的僵持一直到陽光斜斜曬進窗櫺,最後結束在金泰妍明明不用四點起床卻比黃美英告早一步坐起身的妥協裡。

 

 

遂幫她匆匆忙忙準備好早餐,把人推進浴室說要是遲到我可救不了妳,五分鐘之後還得敲敲門確認黃美英有沒有不小心又咬著牙刷睡著——和當年一模一樣。

 

 

自願陷溺還是從來就沒有第二種相處模式?即便金泰妍故作不在意的冷言冷語確實在黃美英心間刺得生疼,可是仿若再次回到舊城區裡斑駁的頂樓之後,佯裝的雲霧散去,真心再不能有所閃躲。

 

 

用最短的時間阻止李順圭的碎念響在睡夢中的老舊社區,金泰妍索性牽著黃美英穿過陡峭樓梯間,像是要把黃美英送去幼兒園而不是片場。

 

 

「好了,人我已經按時給妳了,好好照顧她,我要去睡了。」金泰妍眯著眼揮揮手,望向後座的黃美英腿上安穩放置的小小手提袋,再次叮嚀:「給妳帶的東西記得吃,別累壞了,我回去了。」

 

 

黃美英抱著袋子,揉揉眼,揮揮手,「daedae掰掰——後天我生日我們再約。」

 

 

「好。」

 

 

保姆車拉門關上之前,看見黃美英迷迷糊糊撥通了電話應該是要打給他,金泰妍轉過身,沒再回頭。

 

 

七月三十號早上八點零一分,按讚人數依然穩定上升中的粉絲專頁貼出這則貼文:「Dear Pinkmonster:想了很久,覺得愛這個字還是不要時時刻刻都掛在嘴邊,頻率一高形同敷衍,不如不說,這樣會不會更好一些?」

 

 

同一時間,遠在數十公里外的郊外片場,替黃美英化妝的造型師姊姊拿著手機對著梳妝鏡前夾上好幾個大夾子的她嚷道:「美英美英,妳不覺得這句話寫的超好的嗎?」

 

 

無數彩妝盤堆積而成的化妝桌前,角落處顯眼的小小手提袋成了此刻黃美英眼裏唯一的風景,轉過頭,「什麼?」

 

 

美英接過手機, 一天總要刷新好幾十次的頁面再熟悉不過,冷冰冰的螢幕裡浮現金泰妍十年來夜裡半彎著腰低身在木桌上振筆的模樣,勾起嘴角,回道:「她這個人⋯⋯」

 

 

「美英妳在說什麼?妳認識TY?」

 

 

噤聲也收攏不住嘴角弧度,黃美英的眼睛骨碌碌地在鏡子裡尷尬轉了一圈,「沒有!我才不認識!我是說專欄作家哪一個不是自詡為什麼愛情教主之類的⋯⋯我才不信。」

 

 

「是喔,可是她寫的真的都超有共鳴的,我男朋友也會看她的專欄,可是有時候貼文會被刪掉,都得抓緊幾會才有辦法看到,喏!妳看!剛剛那則又不見了!」求證似的把手機螢幕再轉向黃美英,造型師姊姊一臉扼腕。

 

 

 

 

「她常常這樣?」

 

 

「對呀,而且都是早上的貼文喔!頻率還滿固定的,很怪吧。」

 

 

視線移回小小手提袋裡裝著滿滿的食物,黃美英心一沉,不過只是個網路社群既碰不著邊也不該撩動些什麼,怎麼突然之間,和金泰妍的距離像是再次隔開一條長河那麼遠,遠到連猜都沒有能力。

 

 

她們不是情人,只不過一起生活了十年,也許比普天下很多對戀人在一起時間都還要久,卻永遠隔著一道藩籬,不知道是金泰妍自己架起的還是有些事情本來就不適合說永恆。

 

 

 

拍戲空檔打了電話給金泰妍,電話那邊的她壓低音量說晚點再講正在和鄭秀妍談事情。

 

 

還來不及按下結束通話便被金泰妍擅自掛斷,黃美英癟著嘴,握在手裡的電話螢幕再次亮起光芒,卻是另外一個許久沒有聯絡的他。

 

 

剛結束海外公演,人來人往的機場,滿載離別與歸期,他低沉嗓音緩緩漂浮在空氣裡,久別重逢的味道,黃美英聞不出來。

 

 

他說晚上見面吧就約在常去的那家餐廳,我晚點會去接妳,還有禮物要給妳。

 

 

喔好、都可以、隨便、嗯、再見、嗯我也想你。

 

 

沒有太多起伏沒有太多戀愛中的粉紅泡泡散在空中,放下電話被正巧走過的李順圭笑著說,黃美英妳接什麼電話?推銷車貸的嗎?口氣這麼冷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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