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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號8樓之1

39號8樓之1

 

位於這座城中央公園旁的小巷裡有一棟八層樓高的雙拼公寓,隱於車水馬龍之中,彷若任何嘈雜喧鬧都無法輕易入侵,立於時間之外。只是坐著電梯來到八樓,只會在右轉之後見到一扇深褐色雕花大門,右上角安穩放著鐵製門牌,突起的數字以黑體寫著——39號8樓之1。


沒有雙拼公寓該有的第二扇大門和預期中的寫著39號8樓之2的鐵製門牌,早在黃美英的父親多年前以低價在市中心購入公寓八樓兩戶約莫總共有50坪大小的空間之後,便請設計師一併打通成同一個區域,自此,公寓最高處只存在著39號8樓之1的門牌。又過了幾年之後,裡頭住著兩個看似根本毫無關連的女孩,談起一場再平淡不過的戀愛。

星期五晚上七點半鐘,終於打卡下班的黃美英開著車堵在看似毫無盡頭的車陣裡,好看的眉峰微微蹙攏,細長指尖輕敲著方向盤,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耳朵上的藍芽耳機,直接撥號給預設聯絡人中的第一位。

比預期中遲了三秒才通上電話,黃美英語氣微微不耐,微沉的語氣落在非得把空調開到最低溫才能隔絕熱氣的車內,「泰妍,妳在哪?我這邊塞車呢⋯⋯」一邊望著副駕駛座上擺著的電費賬單,這個夏日開始愈發緊擰的眉間更沒有舒展的可能性。

電話那端的嗓音軟軟的,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依然清脆,「美英我在百貨公司這裡,剛買了牛奶、冰棒、蘋果、還有美英妳喜歡的草莓口味冰淇淋⋯⋯」金泰妍說話的速度向來不快,像個孩子炫耀寶物,每一個咬字都極其珍視似的加重語調。

黃美英絕對有扶額歎氣的衝動,雖然說當初將一半的空間分租給金泰妍的時候,遠在國外的父親特別叮嚀她一個月的租金裡得包含水費電費說泰妍是個好女孩,可在這邁入夏季高用電量的非常時期,還是免不了在看見電費賬單上的驚人數字時狠狠倒抽一口氣,不是自己一點電都沒用到,只是比起她,金泰妍成天待在家,恐怕還是用電量排行榜上的第一名,雖然家裡不過也就兩個人而已。

「行行行⋯⋯妳不用都說給我聽,我現在剛從公司出來,妳找個椅子坐著等我,不要亂跑,知道嗎?」連忙阻止同居人緩慢的語調繼續細數買來的戰利品,黃美英垂著八字眉,深怕已經一起生活兩年整的她一見到喜歡的東西又咚咚咚地跑走,消失在她能搜索的範圍裡。她知道金泰妍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但經過兩年的相處,她在她心底不過是個偶爾會像個大媽一樣叼念或是大笑但心底依舊幼稚的女孩。

「好——那美英妳還有沒有要買甚麼?百貨樓下的超市在打折,有kitty貓的巧克力⋯⋯」溫緩的語調像是從來不與夏日不停蒸散的熱氣有任何交集,金泰妍夾著電話,兩手提著購物袋,乖乖站在百貨公司大門的櫥窗邊靜靜等待。

「Daedae!」紅燈還沒轉換,黃美英忍不住沖電話那一頭大喊出聲,雖然不具任何攻擊力。

「啊?美英怎麼啦?」平緩的語調就連疑問都沒有過多起伏。

隔著城市兩端,黃美英不用想都能知道金泰妍垂著淡淡的眉毛,滿臉問號的逗趣模樣,只是無奈她陷在車陣裡,已經沒有多餘的耐心在燠熱的夏天裡擠出笑容,尤其這個月的電費創了兩年來的新高。

「乖乖坐著等我,我沒有要買甚麼⋯⋯」

「好——」她一直都很聽話,很聽美英的話。



二十五分鐘之後,金泰妍穿著黃美英那件藍色牛津襯衫內搭白色T恤,提著兩大袋東西乖乖出現在副駕駛座上,電費賬單已經被黃美英收進包包裡。

「美英今天好嗎?」白嫩小手安安穩穩擺在腿上,金泰妍轉過頭,嘴角小巧的梨窩又一次只對黃美英輕綻,像是她筆下飽和度極高的水彩畫裡一朵朵向日葵一樣。

也只有在金泰妍面前才能卸下一切在公司得時時刻刻武裝的防備,黃美英嘟起嘴,「這個月好多會要開,企劃一個接一個,順圭還說下個月要請假去美國玩找甚麼姓崔的小學同學,我跟她說要是妳沒把手上工作搞定休想去玩,誰知道她又在那邊撒嬌⋯⋯」細碎的語句從擁擠的鬧區一路延伸回只剩下老人家趁著飯後出來散步的公園旁。黃美英不是一個太會碎念的人,只是每一次金泰妍的仔細聆聽總讓她毫無顧慮的傾吐,從工作上的不快乃至青年時期的回憶都能夠全數交予那個嘴角有著梨窩,說話速度不快,每天都埋頭在家畫畫的金泰妍,一種,就算有一天世界真崩了塌了都不會輕易消失的存在。

才彎起的嘴角就在瞥見包包裡電費賬單一角的時候迅速平抑,黃美英倏地停下動作,方向盤轉了俐落的圈,咳了幾聲,忽地說道:「泰妍,夏天電價都會調漲的,妳如果在家記得隨手關燈⋯⋯上次我加班回家客廳燈還亮著呢⋯⋯」

聞言,小傢伙低下頭,抿抿唇,喔了一聲,雙手有些不安的在身前畫著圈,像個剛被媽媽訓話完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極少發生在彼此之間的沈默意外落在今年過於悶熱的夏季夜晚,黃美英停好車,見身旁的金泰妍始終低著頭,伸手戳了戳小傢伙紅潤的臉頰,「怎麼啦?」

「那個美英⋯⋯對不起嘛⋯⋯」金泰妍開闔的小嘴似是欲言又止,卻只停在那一句語調漸弱的道歉上,沒再有進一步的發言。

黃美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前金泰妍過於認真的道歉竟在瞬間弭平了塞車與熱氣一併進攻後造成的不耐,笑著回道:「傻瓜,只是要妳隨手關燈,又不是要妳都不開燈,走吧!晚上我煮飯!」

黑潤瞳眸爍著亮光,金泰妍抬頭,語氣難得高昂,「晚餐吃甚麼啊美英——」

「妳想吃甚麼?義大利麵?燉飯?還是?」

「都好,美英煮的我都喜歡。」語調和緩,咬字依然重得彷若牙牙學語的小孩。

每次金泰妍如此加重咬字的時候,黃美英總有一種不小心擁有全世界的錯覺,像是自己不論做些甚麼講了甚麼,那個和自己共享50坪空間的女人都無比歡喜,嘴角的笑容只為自己綻放。只為自己所存在的感覺。真好。



盛夏的39號8樓之1,空調溫度攝氏23度,仿舊的設計傢具落在進門後右手邊的大客廳,有兩張黑色皮質復古沙發上頭擺著豆豆娃娃還有一隻龍貓玩偶,一張質地柔軟的地毯,ㄧ台五十吋大螢幕電視,一旁的書櫃連接著美英的工作室和書房,還有金泰妍立在落地窗邊的畫架。

隔絕了這座熱島效應過於誇張的城市裡在夜晚仍然囂張的熱氣,50坪大小的空間裡只有黃美英在開放式吧台後的廚房搗弄食材的聲響,以及金泰妍蹦蹦跳跳跑到畫架仔細端詳今日成果的身影。這是她們一起生活了兩年的空間,大多時候金泰妍都在畫畫,或者乖乖坐在把工作帶回家裡完成的美英身邊看書,偶爾也喜歡一人抱著一隻娃娃坐在沙發上欣賞租來的DVD。

落地窗邊的牆上掛著好幾幅金泰妍的水彩作品,清一色的皆是以向日葵為主題,縱然色彩鮮艷用色大膽,但是黃美英總是說,在泰妍的畫裡,她看到的從來都不是熱情奔放,而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安詳寧靜,比起這個過於紛亂的世界,她更喜歡金泰妍所繪製出來的藍天與極目望去滿山的向日葵花田,還說,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她就賣了39號8樓之1的房子,帶著金泰妍一起搬去住。但是,金泰妍還是更喜歡這樣的空間,彷若每一個角落都有她和美英生活的痕跡。拿起畫筆在畫紙上輕輕勾勒向日葵花田裡那抹逐漸成型的纖細背影,金泰妍勾起嘴角,轉身對著開放式廚房裡的她揚起笑容。

這個月的電費賬單還乖乖躺在黃美英的包包裡,絲毫沒有驚擾39號8樓之1裡一對飯後靜靜相互依偎在落地窗外小露台吃著兩根冰棒的金泰妍和黃美英。

「泰妍,我下個月初可能要出差喔!」冰涼滋味在唇齒間消融了盛夏的暑氣,晚餐過後,黃美英換上家居服,紮起馬尾,有別於日常在職場上的專業形象,顯得比實際年齡再小上一些。

手裡的冰棒差點沒有掉到地上,金泰妍癟著嘴,語音緩而微弱,「去哪啊?為什麼要出差⋯⋯我下個月在美術館有小型個展呢⋯⋯」

「我只出差一星期去洛杉磯開會,回來那個禮拜才是妳的個展,我還比妳清楚耶小傻瓜!」拿過餐巾紙揩去金泰妍嘴角殘留的碎冰,黃美英彎著眼角,眸底盡是快要滿溢的寵膩。

「那我把展覽提前,妳可以不出差嗎?」不死心又問,金泰妍咬了一口冰棒,濃濃牛奶香氣跟著呼出冰涼氣息。

不是沒出過差,只是在夏天倒是第一次,黃美英笑著回道:「傻瓜,排程都送出去了怎麼能改,妳乖乖等我嘛!回來給妳買禮物,乖乖的等我回來。」

低下頭,金泰妍抿了抿唇,抬頭,「可是妳不在我睡不著⋯⋯」

「別孩子氣了,上次加班回來妳早就睡得跟小豬一樣了,別騙我那麼多。」不太能懂金泰妍些微的焦慮從何而來,黃美英輕輕牽起金泰妍白嫩的掌心,緊握。

癟著嘴像隻小鴨,金泰妍擰擰眉,倏地傾身在黃美英泛著淡淡香氣的面頰上輕啄,「那是因為等得累了才睡著的⋯⋯」暈紅搶先一步浮現在頰邊,沉了幾分的語調依舊緩慢。

黃美英放下手裡的冰棒棍子,笑著環住金泰妍,「傻瓜,我又不是不回來,別那麼擔心,總之,我只要妳記住兩件事情⋯⋯」

「嗯?」

「我愛妳,還有隨手關燈。」



時間是黃美英出差後的第三天,本該早早上床睡覺的金泰妍小朋友此刻在當地時間深夜兩點半鐘對著身後是一片耀眼藍天的黃美英笑得心虛。

「怎麼還不睡?」斷斷續續的聲音仍不減黃美英略凌厲的語氣。

無辜的撓了撓腦袋瓜,金泰妍骨碌碌的大眼轉了轉,呵呵笑了兩聲:「趕作品⋯⋯還差一幅⋯⋯等等就睡!」

「真的?」

「嗯!」綁起的包頭晃了晃,金泰妍特別加重了語氣,卻不知道兩年下來自己一舉一動早被黃美英看在眼底。

瞇起眼笑了笑,黃美英作勢伸手戳了戳螢幕,「我說妳一個人要乖,自己開車出去要小心,不要一直吃冰妳胃又不是說多好,我馬上就回去了,在家等我⋯⋯」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她很聽美英的話的,除了一些事情她始終無法誠實。

「Daedae最棒了,等我回家喔!」

「好——」

黃美英關上電腦,收好文件,疲憊的眸底盡是金泰妍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想,也許回去之後該好好問問她的同居人是不是暗中做了甚麼才如此心虛。至於彼岸的她,已經是第三個晚上讓39號8樓之1燈火通明,從客廳乃至臥房,爍著光亮,從未消停。



當黃美英帶著滿滿一整個行李箱的禮物回到熟悉的39號8樓之1,牆上的掛鐘顯示凌晨四點半鐘,她的泰妍小小身軀蜷在沙發裡,緊擰著眉像是睡得很不安穩,眼窩下浮著兩抹淡黑。

夏日早已微光的天色緩緩透過落地窗落進屋內,黃美英皺著眉頭,把屋子裡所有燈按得啪啪作響,走到金泰妍身邊,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腦袋瓜,「泰妍我回來了,怎麼又不關燈,而且把家裡的燈都開著是怎麼了?」

這是生活在39號8樓之1已經有足足兩年時間的金泰妍始終沒能對黃美英坦承的祕密。

揉著惺忪睡眼緩緩起身,原本抱在懷裡的豆豆娃娃早已經跟著龍貓落在地毯上,金泰妍嘟著嘴,嬌憨著嗓音:「美英⋯⋯」

「嗯?」止不住微慍的語氣,黃美英無可奈何的望著金泰妍一臉似夢非夢的模樣,一下子怒氣也散去一大半。

她的祕密是電費突然超出範圍的最大原因。

金泰妍低下頭,伸出白嫩雙臂緊緊抱住黃美英,「對不起美英,我不是不願意關燈的⋯⋯」幾乎哽咽著嗓。不過約莫五秒鐘的沈默,金泰妍卻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我怕黑⋯⋯一個人的時候⋯⋯怕黑。」一種欲落的無助。

所以每一次黃美英在晚上出門金泰妍總要跟,如果非得一個人在家就努力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著,那樣過於黑深的夜總像一張網緊緊纏住她,像是幼年時期總得目送母親出門工作,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偌大屋子時的空慌無助,所以,每一個黃美英非得離家不在的夜晚,39號8樓之1總是燈火通明,像是這樣才有勇氣面對漫長無垠的夜。她一直都很聽美英的話,除了這個以外,真的,只有這個。

所以金泰妍的畫作從來就以向日葵為主,沒有黑夜,沒有寂寞,向陽的花朵綻放出的希望像是她在兩年前遇見美英彎彎的眼角一樣,說是救贖恐怕過於浮誇,只是至少,空落落的夜還有一個人會輕拍著她的肩膀要她快睡不然明天就沒早餐吃了之類的種種。

金泰妍過於稚嫩的語氣不太嚴肅,黃美英卻緊擰著心口,時差尚未有任何適應的眸底漾著水光,「傻瓜,怎麼不跟我說⋯⋯」好像那個講話總是緩慢的傻瓜除了在講述自己作品時候的興奮神情之外,這樣的無助惶恐從來就沒有一次落在屬於她們的39號8樓之1,一次也沒有。

「美英那麼忙⋯⋯」從來都不願意成為她的負擔,金泰妍漸弱的尾音終於清晰了些。

盛夏的早晨,窗外是明媚卻還不會燙人的朝陽。黃美英輕輕環住金泰妍,嘆了一口氣,「所以我不在家就一整晚開著燈?」

「對不起⋯⋯」已經微弱到就快要聽不見,金泰妍完完全全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笑了笑,黃美英語調不禁跟著放緩,「我是說,我會心疼,下次不許這樣了,有什麼事情不要不跟我說,不然以後妳辦展我都不去了。」這是只屬於她們兩個人的39號8樓之1,有她們嘻笑的痕跡,有她們一起買來互送給對方卻意外同款的裝飾品,有她們都喜歡所以才買來收藏的DVD,還有,金泰妍和黃美英的淡淡玫瑰香氣。

「知道了美英。」積累了整整一星期的思念乾澀了喉間,金泰妍好不容易扯著嗓嚅出話,微啞。

「好啦,這一整個禮拜肯定沒有好好睡覺吧,走吧我們進房睡。」牽起金泰妍白嫩溫暖的掌心,黃美英起身,抓著小傢伙就往臥房走。

身旁的金泰妍陡地停下腳步,還不敢抬起頭,「那個⋯⋯電費我付吧!等開展有人買了作品之後就有錢了。」那些看似遙遠卻總是迫近的黑夜彷若成了心上始終無法解開的結,根植她所有無助。她只是怕,怕她的她分了心,只為了她這樣顯得有些幼稚的恐懼。

可是,相愛這件事情,不過就是她就著她偶有的壞脾氣,另外一個她在明白了電費如此昂貴的原因之後,敞開雙臂,緊緊相擁。這座清晨漸漸甦醒的城裡慢慢聚攏了熱氣,小巷裡的39號8樓之1裡在倒時差的睡眠來臨前揚起一道聲線,唱起英文歌來很是好聽的微沉嗓音輕輕倚在小傢伙發紅的耳畔,她說:「傻瓜,都說了包水電費!還有,以後每一個黑夜我都不會讓妳一個人獨自面對。」

其實,相愛這件事情不過就是,我愛妳,還有,夜太黑的時候我會在妳身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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