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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相忘

她说相忘



相。

代词性助词,可代表第三人称「妳、我、她」又能以「互相」作为解释。

那么究竟「相忘」是要忘记妳,忘记我自己,还是我们彼此互相遗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美英妳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十八岁那年,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女孩离开了,消失在东经一百二十六度、北纬三十七度的城市里。

曾经说好要一起继续下去的回忆停留在高中毕业后的那天,金泰妍一如往常在校门口等著黄美英,两个人总会一起走到城中的公园边坐在一张木椅上,一起分享一包小熊软糖。

那天,金泰妍只记得黄美英向来总是对自己弯起的眼角压得很低,隐著什么她从未看过的情绪。

「泰妍,我下个月就要走了。」

走?走去哪?

釜山?日本?还是要回洛杉矶呢美英?她的美英。

耳畔落下黄美英略带磁性的嗓音,金泰妍微微不安的抓著小熊软糖的包装袋,似是察觉出了什么。

「去巴黎,是要去念书的。所以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黄美英低沉的语气里有些许自己都能察觉的犹疑,可是她非去不可。

金泰妍是知道的,关于黄美英一直渴望去巴黎学习服装设计的这个梦想。

很多年以前当她们都还是小朋友的时候,黄美英已经会拿起一块一块小小的方形布料跟自己说,「这是单宁布,那是灯心绒,最旁边那块布是天鹅绒⋯⋯」

即便她从来就不会回答任何一句话但是,金泰妍读的懂黄美英眼底的晶莹是一种期待而认真的目光。

事隔多年,当这样的梦想终究需要让黄美英亲自实践的时候,金泰妍勾起嘴角笑了笑,握著小熊软糖的手却更紧了。

仰首望进那双她已经依赖成习惯的美眸里,金泰妍伸出手,食指轻轻按压在黄美英紧揪的眉间。

以往只要黄美英紧张或是不开心都会这样拧著眉,金泰妍总是会伸出手替她舒展开,因为她不喜欢她的美英伤心难过⋯⋯

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陪著自己走完全部。

曾经在电视新闻上听过一句话说著:「大家都说天涯海角勿忘我,可是真正能一起走完人生这条路的又有几个?」

金泰妍觉得她该知足的才是,从懂事以来,她就没有朋友,她以为自己要对著豌豆娃娃直到她可以习惯这样的孤独围绕,只因为她不会说话。

她不是哑巴,听妈妈说自己的状况叫失语症,只是暂时没办法说话,可是这个暂时会拉开多长的时间幅度,她根本不愿去想。

一直到美英出现的那年,她小学一年级的暑假。

从洛杉矶回来的美英成了自己同桌,黄美英不像其他人一样都不和自己玩,她总是喊著自己DaeDae并且抓著自己一起溜滑梯,一起在自然课的时候作实验。

并且,从不介意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常常说,「DaeDae ,妳一定是个唱歌很好听的人吧!要加油喔!我会等有一天妳唱给我听的。」说著的时候眼角总是弯弯的,满载笑意。

会有那么一天吗?她不知道,只是她想把握和黄美英相处的每一秒,仅此而已。

有时候懂得失去的人越是知道珍惜,珍惜生命里的喜悦,珍惜生命里出现过的人事物。

但终究,她必须目送黄美英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飞向那个被称之为花都的地方。

那天坐在公园,那包小熊软糖没有吃完,黄美英只是静静的握著自己手,一直到街灯亮起,洒了一身晕黄。

「泰妍,我不可能陪妳到最后,所以,就算没有我也要好好生活知道吗?平常不要忘了吃饭,有空的时候多陪陪伯母⋯⋯」

在繁杂的叮咛里,金泰妍看见黄美英哭了,她只能用她美术课时染过颜料的袖子轻轻揩过女孩不停涌出泪水的眼角。

点点头,金泰妍把小熊软糖递给黄美英,左手指了指左胸。

请把最后的一点回忆带到巴黎吧!美英。

可是黄美英却,没有收下。

她说:「相忘吧泰妍,好好生活,知道吗?」

没有再见,没有byebye。

金泰妍就这样目送,仅仅只有目送。

也许黄美英觉得她们不会再见了吧?金泰妍如斯想著。



对于黄美英而言,梦想与金泰妍该怎么去衡量,她是真有些失了准。

巴黎设计学院的入学通知就在眼前,她就快要可以踏出一步去追寻梦想。

当是时爸爸只问了她,「这是妳想要的吗?」

如果不去巴黎,她终究有一天也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一看更广阔的蓝天,不是吗?

可是泰妍啊⋯⋯

有时候她会想,泰妍之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她照顾泰妍,她陪她到医院治疗,她陪她讲话,几乎密不可分。

可是人生这条路,始终都是自己要走的。

泰妍没有自己也会活的很好的⋯⋯对吧?

彼时,黄美英又怎么会知道两人之间存有的羁绊早已存有一生的时间,割舍不了。

于是,初秋,她搭著飞机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她和金泰妍一起玩耍的河堤,离开她和金泰妍一起走过的街道,离开,金泰妍。

胸口闷闷的,黄美英不懂思念生根的味道是这样苦涩,苦涩到难以入喉而自己却从不知道。只是在每一次有这样症状的时候执拗的将之归类为搭飞机所产生的不适。



她和她的生命在六岁那年交会,在十八岁那年各自分离。

有时候金泰妍会想,她的那条线仍旧平直的伸展在这座满是回忆的城市里,而美英,已经飞向更加宽广的未来。

她考上了艺术大学,在事前母亲也致电告知校方泰妍的状况,疑虑还是会有的,可是当那边的教授看到泰妍的作品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也许艺术家们天生就是会有这样一点的神经质吧!

泰妍的创作类型其实不太多样,除了素描就是水彩。

但是在她的画作里能感受到一种灵气微微淌在心尖,这是美英说的。但是泰妍自己也不知道,她就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如果她会说话,她可能会去唱歌。

不是没想过要努力把自己的失语症治好,可是美英说,这种事情不能急的,只要相信总有一天会好就够了,其他就交给上帝吧!

还是去接受治疗,只不过急切的心情少了些,因为身边有黄美英。

在黄美英离开这座城市的四十八小时之后,金泰妍窝在房间里,小心翼翼的从书桌最底层的柜子抽出一本淡粉色的素描本,那是美英送她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也是唯一一次让美英生气的东西。

黄美英在四月九号,送出礼物的一个月后狠狠对著泰妍大哭大闹,问著为什么都没看到泰妍把本子拿出来用。

当是时,金泰妍就只是愣愣的从书包里拿出今天才新买的卫生纸递上,有著小痣的嘴角微带笑意。

小傻瓜,因为是妳送的所以才特别珍贵。这是金泰妍未能说出口的话。

在那本素描本里早已住进黄美英,有黄美英那天哭的唏里哗啦的模样,有她平常弯著眼笑的模样,有她静静对著窗外发呆的模样。

正因为熟知这个陪著自己很久的女孩终将有一天去走自己的人生,所以金泰妍把她纪录在笔下,纪录在炭笔勾勒出的线条里,她想要收藏很久很久很久⋯⋯

一种样貌代表一种眷恋,金泰妍很感谢黄美英的出现,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她,也许,她会因为这样没办法讲话的情况而躁郁不堪。

她一直以为美英会回来的,应该也要像别的留学生一样,每逢寒暑假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回国度个假,可是黄美英没有。

是真的蒸发了一样。

电子邮箱里除了广告信还是广告信,连一张电子明信片也没寄来。

失落染在眼角,金泰妍只能像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样,勾起嘴角笑了笑,但是,已经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问她怎么了。

如果说黄美英的相忘是要自己忘了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金泰妍觉得遗忘的却是自己⋯⋯



两年后,妈妈走了,在金泰妍正为了全国艺术大赏创作参赛作品的那个夜晚。

一直以来妈妈的身体都不好,这两年更是每况愈下,金泰妍是真的不敢再想,已经没了黄美英的世界如若又没了妈妈,是不是会崩解?

她抓著妈妈骨瘦嶙峋的手,无声的张著嘴,却始终只有呜噎声哽在喉间。

「泰妍,没有我也要好好生活下去,知道吗?」眉间紧拧,泰妍妈妈不怕自己走了以后泰妍的经济状况会有问题,她留有足够的金钱能让她安心生活,只是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陪著泰妍呢?美英已经去了巴黎。

金泰妍受够了,为什么对于她而言几乎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人都爱对她说这句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好⋯⋯怎么可能。

从来都不厚实的背影更加淡薄的伫立在病房外,金泰妍不知道该怎样过下去,她的美英,会安慰她吗?

还是其实,早已经不能说是我的美英了,因为美英已经离她好远好远。

金泰妍一个人处理所有事宜,一个人在凌晨三点钟继续把那幅作品完整⋯⋯一个人。

每一个浅眠的梦里,她总是看著美英离她越来越远,而自己底下的黑洞越阔越大,终于,她消失,自己陷落。

梦醒了,却没比做梦的时候轻松多少。

她开始,习惯与孤独共处。




同年五月,她的参展作品获得水彩类组第一名。

用著不饱和颜料的画面里没有复杂的构图,没有绚烂的色彩。

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和那座矗立在法国的爱菲尔铁塔。

她的思念她的爱都在那幅画里,下笔的时候金泰妍会想起黄美英染著水光的眼角,她会想起美英说:「我们相忘吧!」的那种决绝神情。

她很想美英,却不知道远在地球那端的她,是否亦然?

从那时候起。

「失语症女孩勇夺全国艺术大赏」等等诸如此类的新闻开始占满各大新闻版面,金泰妍从起初的不习惯到开始暗窃有一天美英也能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努力的生活著,纵使她并不开心。

还想再听美英说她很棒,还想再抱著一包小熊软糖和她对坐在公园里。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美英其实早已经,忘了自己。如果当初相忘的意思是指,彼此互相遗忘的话。

可是她,忘不掉。

她在三个月后带著一系列水彩与素描作品前往巴黎进行为期两周的展出。

她不知道当地媒体会不会报导一个从韩国来开画展的失语症女孩,她只是想到巴黎,到那个,黄美英追梦的地方,如此而已。




当她拖著紫色行李箱抵达戴高乐机场的时候,正是巴黎深夜时分。

一座古老的城市总会存有一些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独特气质,金泰妍坐在接送她们的汽车里,看著石砖路一路延伸著一种既保有古典却很是摩登的情怀。

美英,现在的妳,好吗?

不得不承认会答应教授的邀约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黄美英。

因为黄美英所以想去巴黎,却没想过要真正见到她。

有点情怯,可是明明没有近乡。金泰妍想,也许,有黄美英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大多数时间她都躺在酒店里那张过分柔软的床榻上,偶尔听听音乐,或者拿起床头的便条纸随意勾勒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再怎样模糊她都知道,她笔下画的永远都是黄美英。

巴黎绚烂灯火衬著为景,金泰妍轻轻落笔,炭笔线条轻轻松松就把黄美英带笑的模样映在小便条纸上。

那是记忆中美英的模样,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勾起嘴角笑了笑,金泰妍走到窗边,任凭灯光晕开在她还未从时差中调整过来的眸底。

深深将巴黎的空气吸入胸臆,金泰妍觉得,现在的她,是两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参展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画廊,坐落在热闹城区的尾端。

来参加开幕酒会的人比金泰妍预期中的要多很多,她当然不用应酬,也不会有人找她讲话,她只是握了很多双手,看了很多双颜色各异的瞳眸。

她听不懂那些人嘴里含糊不清的讲了些什么?她只是想起,美英如果讲法语肯定会比那些外国人好听很多。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看著自己这些年来累积的作品被挂在展示空间里,金泰妍勾起嘴角,是真的希望,那个人也会知道自己很努力的在生活著。

只是当两年来的种种幻想真正实现的时候,金泰妍竟然仓皇的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画廊的玻璃门开了,在门口迎接的高挑外国男人接过一件黑色风衣外套,也接过了一顶男式贝雷帽。

再接著撞进眼底的是踏著黑色踝靴的黄美英正被一个穿著褐色西装的瘦高男人搂著腰走进画廊的画面。

Kimtaeyeon几个大字就在黄美英身旁的展示墙上,金泰妍却只想逃。

再次相见的话面刺疼了她写满思念的眼,金泰妍穿著T恤牛仔裤,彷彿已和那个不过十步远的女人成了陌路。

转身拍了拍教授的肩膀,金泰妍指了指门外,便头也不回的低身打开展示空间后的另外一扇玻璃门。




会有著只要和美英呼吸一样空气的想法,就是因为这样吧!

她怕自己不敢去承认美英在这里的新生活,她怕那种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想念的感觉⋯⋯她怕最后的最后,始终只有自己被困在回忆里出不去。

她看见美英了,还和自己素描本里的一样,眼角弯弯的,只是画了眼线的眼角显得更加妩媚。

穿著剪裁新颖的大衣和今年最流行的踝靴,美英她,真的不一样了。

金泰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如当年的白色帆布鞋,刷白牛仔裤。

她还是想念,甚至在看见黄美英的时候更加汹涌。

可是她却,不敢去面对,面对已经离自己好远的她。

无力的靠在墙后,金泰妍如果回头,她会看见那双画了眼线却依然清澈的眸慌张的在寻找著什么,可是她没有。

她不敢,她是真的不敢。

小拳头握的死紧,抑著愈发猖狂的思念,抑著眼角湿气上涌。

美英呐,看见妳了,我是不是该回韩国了?是不是,该就此相忘了?

忘掉妳,忘掉我自己。

尤其当看见那个高大的外国男人亲暱的搂著美英的时候,如此想法更加频繁的出现在脑海里。

就算是外国人较为开放,可是终究不一样了不是吗?

以前美英说,「泰妍我就只准妳牵我的手,妳也一样喔!所以打勾勾,我们都不能忘记。」

事过境迁,那些童言童语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在相信。

巴黎的天空很蓝,在画廊后花园的空间里筑起一个小天地,足够让金泰妍躲避自己,躲避回忆,躲避黄美英。



相忘。

我不会忘了妳,但是我想我会努力,忘记自己。





开展后的第三天,很多收藏家都打电话询问金泰妍的作品,她却只告诉教授,如果有人愿意买就卖了吧!那些所得全部捐出去就好了。

她还是穿著T恤牛仔裤,背著她紫色后背包,随意挑了一间咖啡馆坐下,包里只有那本粉色素描本。

金泰妍随便指著菜单点了一杯她勉强还能看懂的咖啡,而后,拿出炭笔和素描本。

线条比以往都要来得凌乱不堪,金泰妍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她就只是觉得有点烦。

看见更添成熟的美英她该觉得开心的,可是她,失落的不像是自己。

咖啡馆里的老旧唱盘机放著不知名的歌曲,酸涩的淌进金泰妍紊乱心间。

她开始拿起炭笔随意涂鸦,或斜线或者波浪状,就是没有一个完整的轮廓。

耳边落下炭笔唰唰唰的摩擦声响,只让早已毛躁不堪的心更加无法平静。

如果她可以早点忘记,那是不是就不用来巴黎看见那样让她心情径直掉进谷底的画面。

忘记黄美英曾经告诉自己,胃不好就不要喝咖啡的这件事情,金泰妍抓起还冒著升腾白烟的咖啡啜了一口,是一种,比起唱盘里播送的乐曲更加苦涩的味道,浸满舌尖。

微微拧眉,金泰妍停下动作,抬起右手看了看被叹粉弄得乌黑的手,倏地无声的笑了。

反正美英过得开心就好了,自己有没有见到她,或者有没有被她见到,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吧?

勾了勾嘴角,金泰妍把画本摆回包包里,又啜了口,苦到几乎发酸的味道充盈唇齿之间,她想,思念的味道可能就是这样吧!

当她再要拿起咖啡杯的时候,人行道忽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来不及抬头,摆在椅子边包包已经被一名高大黑人男子抢了去,一眨眼的速度快得让金泰妍差点以为刚才那只是一阵风。

可是她的包包!

叫不出声音,金泰妍只能从椅子上迅速飞身而起,朝著男子拔腿就追。无视后头服务生说的一口鸟语。

里面的钱包丢了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多少钱,可是素描本,里面满满都是思念的素描本绝对不可以!

穿著帆布鞋,金泰妍第一次乘著风奔驰在巴黎街头,却绝对不是为了散步或者感受异国风情。

她闪过水果摊也闪过卖法国面包的店面,看著男子忽而靠近却又马上远离的背影,金泰妍只知道,她要那本素描本!

可是始终金泰妍都只是女孩,又怎能跑得过高头大马的黑人男子。

她穿越一个又一个的街头,早已经忘了看到多少个水果摊和多少条法国面包,薄汗涔涔覆在额上,金泰妍可以不再见到黄美英,可是不能丢了她们的回忆。

忘了是第几个街口,金泰妍为了闪突然冲出的自行车,脚下一拐,恶狠狠的和巴黎的石砖道进行亲密接触。

咬牙忍著手臂擦过地面带来的热辣疼痛,好不容易终于在前面有著汹涌人潮的地方要回她的紫色背包,当然还是有路人的协助。

向替她拦住坏人的路人鞠躬致谢,金泰妍几乎虚脱的靠在墙边蹲坐下来,喉间灼热感侵袭她几乎快要殆尽的意识与意志。

勉强挪动满是血痕的手臂拉开背包拉鍊,金泰妍重重呼了一口气,在这人潮莫名拥挤的广场前。

还在⋯⋯她的美英还在。

如若她没有勇气去寻找早已成熟早已有所不同的黄美英,那么至少,让她活在回忆里。

汗水早已滴进她筋疲力尽的眸,她很想看清楚那些群众究竟在围观什么,可是她没有力气⋯⋯

美英,妳会不会笑我很傻?明明妳就在这座城里,可我却,只敢在素描本里找妳。

勾起嘴角,笑里有自嘲。

金泰妍重重喘著气看著人潮逐渐散去,终于在广场前的巨大看板前看到几个字——Stephanie Hwang.

看来她,还是找到黄美英了,那个让她情怯的黄美英。

看板以黑色为底,美英的名字以草写英文字体摆在正中间,看来是有发布会?又或者要开店了?她不知道,她也没有勇气去知道。

她就这样望著那块大看板喘著气,一直到雨丝点点沾惹上巴黎特有的石砖道,一直到喉间灼热愈发加强的侵扰著她。

紧紧抱著素描本,金泰妍刚才奔跑中擦伤的嘴角还勾著,却早已没了该有的弧度。

雨势缓缓加大,濡湿了她满是汗水的衣衫,濡湿她擦破的伤口。

金泰妍扶著墙困难起身,一辆黑色BMW停在自己面前 ,车窗摇下,和自己一样有著东方脸孔的陌生女人说著熟悉的韩语,道:「快上车吧!」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一辆陌生的车却说著熟悉的韩语,金泰妍只把这视为异地人的热情,摇摇头,扯著发疼的嘴角笑了笑,金泰妍转身就要走,不忘鞠躬以示感谢。

但是车上的女子却抢先撑著伞走了出来,拿起一把黑色大伞撑在金泰妍头顶,道:「走啦!不带妳走我肯定会丢了工作!」然后特意牵起金泰妍没有擦伤的那只手臂把人带上车。

抱著微湿的身子坐在充满熟悉气味的车子里,那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却染著一头金发的女子像是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不语,又或者有点早在掌握中的感觉,总之让金泰妍有些不安。

伤口隐隐作痛,几绺发丝挂在她早已溼透的前额,金泰妍揉揉发疼的额角,正想拿出酒店名片告诉女子把自己送回这就好,可是那女人却迳自开著车驶向市区尾端的公寓。

当金泰妍撑著逐渐昏沉的脑袋瓜来到这间不过四层楼高的公寓的时候,突然那一种情怯的感觉又在心间徘徊不去。

「老板让我带妳回来,刚刚人太多她抽不开身,我记得老板说衣橱第二个抽屉打开就有妳的衣服了,客厅边的柜子里有消毒用的药,老板要妳记得擦。晚点她会回来因为还有个开幕酒会要去,那就这样囉!还有可以叫我Sunny,Bye!」

公寓木质大门碰的一声关上 ,金泰妍莫名其妙就被关在这一间约莫四十坪大小的空间里。

老板⋯⋯难道是美英吗?可是自己明明躲著了,怎么会被发现?

不想去验证这个想法的真实性,所以金泰妍开始忽略布满粉红色物品的空间,忽略没有隔间的开放式卧房里有一只龙猫玩偶。

手足无措的站在房子正中央,金泰妍有点颓丧的坐向那张柔软沙发,忍痛把素描本拿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她现在完全被定格在这一个空间里⋯⋯会不会其实是要杀人灭口呢?如果是这样她也只能认了吧!

抱著素描本,金泰妍这些天来始终没能调好的时差效应席捲而来,终于忍不住睡倒在那张有著熟悉气味的沙发里,和刚刚那部车子里有一样的香气。

手臂的伤口还隐隐发著疼,可是金泰妍真的不想去管了,她只想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里紧抱的素描本似是轻轻被抽开,金泰妍下意识要去抢,却早已来不及。

「抢什么啦笨蛋,原来有用还不给我知道,我说妳就这么闷搔啊?东西不拿起来怎么帮妳擦药。」似由远而近,思念的频率落在耳畔,金泰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

黄美英穿著粉红色睡衣,眼妆早已褪去,一头长鬈发随意披散著,一如当年她离开前的模样。

彷若今天她在展场看见的那个女人不是黄美英,彷彿她只是回到某一个当年,如此而已。

挣扎著起身,却被黄美英压了回去,「别动,知不知道下午我看著妳这样远远跑过来都快把我吓死了,所以妳是为了抢本子?」拿出消毒药水轻轻擦在金泰妍手臂上,黄美英动作轻柔,深怕弄疼了她。

还有点迷糊,但金泰妍只能点头。

下午?所以美英看到她了?

才想著不能接受那个已经离她遥远的黄美英,可是现在那个蹲在沙发边帮自己擦药的却近得彷若当年。

金泰妍只能傻傻的看著黄美英一如当年的帮自己擦药,一如当年的帮自己拖去外衣换上睡衣,一如当年⋯⋯

陡地,伸出手紧紧抓住黄美英的手,金泰妍眨眨眼,忍住不让泪水汹涌。

她的美英⋯⋯是否,从未远离?那么又为什么要她相忘呢?

她不懂⋯⋯

「乖啦乖,我才想这两年多拼一点,有了自己品牌之后,再回去找妳的,结果妳啊倒先红到这里来了,泰妍妳好棒!」

她其实有点后悔来到巴黎,在她看不见金泰妍的第三天。

可是父亲告诉她,有些事情必须稳定后才能有闲去实践。

所以她努力的在各个品牌担任服装设计助理,她努力的让自己的作品可以拥有多一点的曝光度,她让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黄美英。

于是眼角勾起的眼线仅是一种在巴黎时尚场合中所需的礼貌,她在她的空间里摆著所有和金泰妍的曾经,等待她筑梦成功的那一天,再次回头找寻。

却真的不知道,她的泰妍,比她想像中要成熟很多很多。



金泰妍就这样抱著黄美英放声大哭,两年来所有的无助,所有长夜里积累的孤独毫无防备的洩露在眼角,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熟悉的发香沁入鼻间,金泰妍突然觉得,两年来所有的孤寂都可以被忽略,只要,她的美英不变。

不知道哭了多久,金泰妍红著鼻头,仰头望进那双眷恋已久的眸。

起身拿了摆在一边的便条纸,金泰妍拿起笔轻轻落下。

「我很想妳,我也很努力的生活,在没有妳没有妈妈的世界里。可是我发现我忘不了妳,我只能尽量忘记我自己。」

可是好像还是有点失败呢⋯⋯

溼著眼角无奈一笑,金泰妍穿著那件完全符合自己尺寸的睡衣,心头忽地一暖,为这不陌生的熟悉。

「笨蛋!金泰妍妳这个大笨蛋!」原来,泰妍的妈妈已经走了。

那么这两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在她毅然决然的离开前她认为还有泰妍妈妈可以照顾她可是那个傻瓜竟然⋯⋯竟然一个人。

才松了的怀抱又被黄美英搂得死紧,香气再次沾染在她眉间,思念的味道很是浓厚。

「不准妳走了,金泰妍,我们不要忘了好不好,那时后是我太傻,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

环抱的温度里是她天天夜夜挂在心底的思念,果然她,忘不了。

金泰妍扯著嗓子,努力的让自己的声带可以多振动一些⋯⋯

良久,黄美英的耳畔落入一道,比任何乐音都来的清脆的声音。

「不会⋯⋯不会离开⋯⋯不会离开美英了。」

原来,思念的声音,并没有那么苦涩难耐。




當天晚上,黃美英沒收自己十二歲那年送出的禮物,理由是,金泰妍蓄意欺瞞並且知情不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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