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F

極短

BGM:BEG-come closer(다가와서)


01.回頭


多年以後，少了金泰妍的黃美英仍舊有多數時間往返於蔚藍天際，琥珀色方框墨鏡後的黑眸已經不再青澀稚嫩，僅是定定隱於一抹深黑之後，看不見情緒。變了的是那些走過的歲月，那個已經不在身邊的金泰妍，還有，愈發頻繁被記者捕捉到的側臉。一如當年的線條依舊棱角分明，染了思念的溫度，大約總在攝氏零下，從沒有溫熱過，因為每一次的回眸已經尋不到一抹笑容，一抹總會綻出梨窩，一種只為自己存在的守候。

和金泰妍各奔東西之後就再沒聯絡過，曾經紅極一時的雙人組合成為人們腦海裡零落的記憶，也許還有一首歌留存，也許舞台上彼此相視而笑的陳舊圖片還能在google最後幾頁理搜尋到，可那些不為人知的日子，只屬於金泰妍和黃美英的日子已然飄遠，就像是宿舍大樓下那棵泛黃到過份的大樹落下的枯葉一樣，在入冬前落進泥土裡，生根在黃美英一個人的心底。

有人說不唱歌的金泰妍回到全州開起一家小酒館，有人說她早已經出國定居不曾回國過，有人說⋯⋯但黃美英卻從沒一次聽金泰妍自己說，已經不如當年流行的聊天軟體還留在黃美英自五年前就沒再換過的手機裡，和金泰妍的對話始終停留在道別的那個夜晚，然後，無數的看起來從沒有不同的夜一點一滴翻攪回憶，黃美英成了從偶像轉換音樂劇最成功的歌手，金泰妍呢？成了每一個夜裡揮之不去的痛，不是夢魘，因為她是那麼愛金泰妍，愛到五年之後她還是習慣在機場回頭，以為會有一個誰低著頭抱著ipad等著自己，以為微微敞開掌心就能落下她的獨特暖熱，當那些以為全數落了空，不再如當年一樣懼怕鏡頭的黃美英微微勾起嘴角，才鬆開的掌心又一次攥緊，心口跟著微擰，因為迎接她的總是這座城市略帶乾冷的空氣。

泰妍吶——妳在哪呢？不是說每一次轉身都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給妳嗎？是吧？


02.電話


手機壞了，黃美英焦急的把手機交給經紀人哥哥請他務必要修好，雖然經紀人哥哥一臉無奈的拿著零件四散的手機殘骸說修手機的錢恐怕要比買一支新的更加昂貴，可是黃美英蹙起眉心，堅決要修。於是異地那片星空下，她捧著一大袋零錢跑到酒店旁附設的公共電話，細長手指輕拈起一枚硬幣，放入。硬幣落入公共電話的聲音鏗鏘，她穿著帽T和刷白緊身牛仔褲倚在牆邊，沒有華麗色彩裝飾的指甲乾淨好比學生，比例極佳的手指微微纏住蜷曲的電話線，每一次的捲繞都是她不曾隨著歲月昇華成煙的情感，層層疊疊，繾綣歲歲年年和金泰妍的每一天。

她從不讓誰知道每一晚總在晚上八點半整準時聯繫的電話打給誰，就連身邊最親密的cody姊姊也不肯，最多得知她是和重要的人聯繫，如此而已。不管是音樂劇彩排到一半還是雜誌拍攝正要開始進行，每天晚上八點半，黃美英總會偷偷摸摸拿著那款被眾人嫌棄好久的手機躲到角落，略帶磁性的嗓音緩緩溢散，而如今手機不小心摔壞了，她只好轉而尋找公共電話，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未曾有過半刻遲疑。

夜晚，酒店大廳旁的酒吧開始有爵士樂隊進行演奏，昏黃的燈光彷若回到某一年公演結束後的慶功宴，酒酣耳熱，金泰妍領著黃美英躲到酒店外的開放式露台，夜風微涼，她的髮撓得黃美英頻頻發癢，然後微澀的香氣覆在薄唇上多了甘甜，金泰妍雙頰微紅，舌尖淡淡的香氣褪了酒精帶來的苦澀，輕輕落在黃美英的紅唇上，笑著說黃美英是我的之類的話語，咬字被酒精侵襲得一點都不清晰，可字字句句都伴著歲月一路緩步而行，依然安穩的落在黃美英腦海裡，不曾離去。

她就這樣從晚間八點半抓著公共電話的話筒一直到九點半，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那些被捧在懷裡的硬幣一枚一枚落入，那些不為人知的思念一句又一句傾吐，直到金髮碧眼的女孩手裡同樣珍惜地拿著硬幣，水汪汪大眼仰頭望著黃美英，她才匆匆忙忙抓著零錢袋就跑，忘了壓下話筒後的按鈕。

小女孩終於得到父親允許可以嘗試在公共電話裡投入硬幣並且得到第二次允許可以打電話給遠在海的另一端的鄰居男孩，興致勃勃掂起腳，才發現剛剛匆忙跑走的大姐姐沒把電話掛斷，好奇抱著話筒放在耳邊，電話那一頭是一道軟嫩溫柔的聲線，只不過奇怪的是似乎不停重複著同一句話，以至於女孩癟起嘴把話筒扣向按鈕，重新投了硬幣。

「妳好，我是金泰妍，我現在不在家，請在嗶聲後留言。如果是美英妳聽到這裡，拜託快點到漢江旁第三個自行車停放處，因為我在等妳。」

原來那些從不讓誰知道的絮語始終只說給金泰妍聽，黃美英很傻，傻到她總喜歡在晚間八點半的時候對著五年來從沒變過的電話語音留言訴說一天的生活，從早餐吃了甚麼乃至晚上一個人看了哪部電影，因為金泰妍曾經說過，晚上八點半換成二十四小時制就是20:30，那時候的她歪著腦袋始終不懂，最後的最後還是金泰妍雙手環住自己的腰際在耳邊低語，她說：「我的傻美英，2030愛妳想妳，懂了嗎？」

可為甚麼，五年前的愛妳想妳如今全成了一句不曾變過的電話語音，她投遞的思念全數沒入海底，海水冰涼，足以將她淹沒。她不是說過會等她嗎？可是漢江邊第三個停放自行車的小廣場已經沒有金泰妍的身影⋯⋯

泰妍吶——電話是我特別申請讓電信公司不要註銷的，因為這樣我才不會忘記妳的聲音。


03.最後


多年以後，熟稔到閉著眼都能記住是第幾場第幾幕的戲重新在市中心的表演廳盛大上演，謝幕的時候她依然習慣直勾勾的望著台下每一雙陌生的瞳眸，彷若沒了金泰妍的黃美英總可以在回憶外重新找到一個自己，一個暫時忘記金泰妍的黃美英，不再如年少時一樣從戲裡找到自己，現在的她只在戲裡忘記自己，也只有這樣，夜裡總是纏繞的記憶才不至於過於洶湧，她是知道的，下了戲後的黃美英彎起的眼角早已不再歡愉，所以台上燃燒的總是生命，燃燒一個自苦為疾又無法輕易放下的自己。紅色厚重布幕再次沈下發散特殊布料香氣以前，面前出現一抹小小身影，水汪汪的大眼一如當晚在酒店大廳遇見的小女孩一樣無辜，彎下身子，黃美英伸手拍了拍女孩的頭，接過一束不算大的玫瑰花束。

彎起眼說著謝謝，小女孩持著極度生澀的韓語說道：「有個姊姊要我拿這個給姊姊妳⋯⋯她說⋯⋯她在漢江⋯⋯等妳⋯⋯」說完蹦跳著小身軀下了台，一下子沒了蹤影。

那段含糊不清的咕噥軟語瞬間震蕩在耳邊，黃美英愣了好半晌，直至舞台白熾燈光漸漸模糊了眼前視線，眼角微微泛起熱氣。

多年以後的金泰妍蓄長了髮，白白嫩嫩的小手依舊不安擰著衣角，眼角水光襯在暗夜的漢江邊，更顯透亮。

她說，其實我三天前就回國了，把所有電話留言都聽完了，把這些年來看美英妳音樂劇的票根都收進小冊子裡了，她說當初我以為我們在一起總會分開，以為這樣的情感終究無法持久，可沒想到我預支了離別卻得支付更多想念，那些折磨我們的想念可不可以兌現成往後我虧欠妳的每一天，可以嗎？我的美英？


黃美英還沒卸下略微濃厚誇張的舞台妝，一張小臉哭得眼線粉底全糊一塊兒，那些曾經就在身邊的寂寞一下子隱了形，更多的只是眼角再也抑壓不住的淚水，她說我很生氣，電話費很貴的妳知不知道啊！愛情從來舊不該是單向行駛的妳知不知道啊⋯⋯金泰妍妳到底知不知道啊⋯⋯

淺淺的梨窩落在嘴角，輕輕勾起黃美英的掌心，緊握，溫潤的嗓音一如當年，她說我都知道，所以我回來了。

最後的最後，黃美英泣不成聲的啞著嗓，只落下一句話——回來就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