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少開lofter,如須聯繫請稍候~

等妳

等妳



如果剎那即生滅,那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甚麼是永恆的?

三十歲的黃美英下了班後走出公司大樓,有些渾沌的腦子裡不禁飄過同事討論著近日新聞上熱烈播送的,關於一名年約六十歲的老太太每個週五傍晚都會捧著紙箱坐在舊城區的公園像是在等人卻又從來不說一句話的故事。黃美英擰擰眉,總想著新聞媒體老愛誇大事情的程度甚至自行加油添醋,也就不再在意,只是思緒再次飄回十年前那一段她至今以為不過是場夢的回憶。



二十歲那年,黃美英一如往常的在週五傍晚時分靜靜倚在略斑駁的牆邊,看著金泰妍吃力地拉下鐵門,然後,不過十幾坪大小塞滿各式復古黑膠唱盤的小店面與世隔絕,角落那台向來被泰妍視為非賣品的深褐色點唱機輪轉著第五圈的cole porter,偶爾還有金泰妍算不上熱烈卻總是纏綿依戀的吻輕輕點綴。

小店裡的照明並不充足,只有中央一盞暈黃的頂燈微散著只屬於週末來臨前的慵懶,黃美英喜歡在親吻過後望著金泰妍眸底泛著霧氣的模樣。像是,她的她已然用盡一生只為換得這樣一個片刻。

二十歲的愛情該是纏綿相擁而且從沒有保存期限的問題,所以美英其實不太懂,不懂金泰妍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歲的心靈為何汲營的像是明天就要迎接末日一樣,有種只為了此一片刻而燃燒的意味。

「Daedae⋯⋯」發熱的唇瓣微啞低吟,黃美英摟著金泰妍的肩靠在那張復古桃木書桌邊,被燈光爍得發澀的眸光落在女孩唇邊小痣上。

金泰妍嗯了一聲,雙手加重力道緊緊環住黃美英,彷彿鎖進只有彼此的小天地裡。「怎麼了⋯⋯」

「愛我嗎?」黃美英笑著問道。像是戀人們總要把這三個字一個問號天天噙在嘴角覆頌才能時時刻刻維持所謂二十歲愛情中的熱烈。

輕嗤了一聲,金泰妍雙手抵在桌邊,又更加向前傾身一些,「愛啊⋯⋯當然愛了⋯⋯」

「為甚麼愛我?」

「因為有個小傻瓜誤打誤撞跑來店裡買唱片,幾乎殺價砍了快一半的價錢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錢包,然後隔天下大雨忘了帶傘又跑來店裡躲雨⋯⋯很傻,傻得很可愛。」金泰妍眸光定定,空氣裡有微濃的木頭香氣,還有黃美英髮梢淡淡的薰衣草氣味。

黃美英笑著推開金泰妍,彷若愛情發生的原因從來就無須探究,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在屬於她的二十歲的夏夜裡。她喜歡和金泰妍坐在小店裡那張一直都賣不出去的桃木書桌旁,開一瓶隨手從超市買來的平價紅酒都能對飲的很是開心,也喜歡和她靠在桌邊相擁纏綿,像是⋯⋯時間歲月從來就不會被列入愛情中的討論範圍一樣無憂無慮直至邊境。

只是金泰妍眼中那種過於急切想要抓住甚麼的情緒,黃美英卻始終讀不懂。對於泰妍,黃美英只知道她今年二十三歲大學剛畢業,在城市東邊的舊城區開了一家以專賣復古黑膠唱片為主的古董商店,如此而已。

她常常問金泰妍,只靠著賣這些銷量從不穩定並且利潤也不太豐厚的東西真的可以生活下去嗎?在那個物價早已不再平易近人的時代,每每,金泰妍總是綻出唇邊的梨窩笑著抱住自己,稚嫩的聲線總讓人不住懷疑其實金泰妍根本只是小學生。

「有美英的愛就夠了。」金泰妍總是這麼回答的,而且,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極其誠懇認真。

二十歲的愛情從沒有太多假設,有的也只是一些純粹為了證明心意而衍生出的略帶幼稚的如果。

黃美英想,也許是吧,只要彼此相愛那就夠了。所以她喜歡和她在擺滿紙箱和各種復古傢具的狹小空間裡擁吻,喜歡望著金泰妍頰邊那抹暈紅在舌尖相互探尋後微微泛著熱氣,喜歡聽她柔軟溫潤的嗓音跟著黑膠唱片哼著她永遠不知道曲名卻也很是喜歡的爵士歌曲。更多時候,黃美英喜歡坐在那張黑色皮質沙發裡,任憑眼底落入金泰妍低頭寫信時候的認真神情。

她喜歡鐵門拉下之後,只屬於她和金泰妍的這個小天地,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多年以後她早已無法輕易將之從生命中湮滅忘卻。

微微走近金泰妍,黃美英陡地伸手就要搶她護在懷裡的信紙,無奈小傢伙動作更加迅速,像隻地盤面臨侵略的小松鼠,「美英妳別鬧⋯⋯我寫信呢⋯⋯」

「寫甚麼?偷偷摸摸的,每次都不讓我看⋯⋯」佯裝生氣地哼了一聲,黃美英雙手環在胸前,眼角彎彎,低凝著金泰妍侷促的模樣。

握著筆桿的小手微微一緊,金泰妍嘟起嘴,抬起頭,一臉無辜,「祕密!有一天妳會知道的!」

沖金泰妍吐了吐舌頭,黃美英轉身找到一張舊式美容院裡的座椅,坐在上頭轉了一圈,嚷道:「妳不說我就不理妳啦——Daedae坦白從寬喔——」

幾乎憋紅一張小臉,金泰妍小心翼翼的把信紙折成角度完美的四方形拽進口袋裡,好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回道:「那如果拒絕呢?」

聞言,黃美英彎著眼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傾身靠近金泰妍,「明知故問是很危險的金小朋友⋯⋯當然是從嚴⋯⋯」語畢,唇間溫度再次互相傳遞夏夜裡從不惱人的溫暖,她喜歡金泰妍的唇,軟軟的,很乖的樣子。像是會永遠在某一個地方為她守候一樣。



於是寫信似乎成了黃美英的認知中,金泰妍唯一的興趣,縱然她始終不知道她要寫信給誰。

「泰妍,妳是不是要寫給家人?」又一個週日午後,黃美英提早下了課,索性自己拉下鐵門,緩緩走向金泰妍,空氣裡殘存的咖啡香氣氤氳了週五總是顯得異常疲累的心神。

搖搖頭,金泰妍習慣性把信紙折成小小的四方形收進口袋裡,起身,接過黃美英肩上的托特包,落吻在她微暈著霧氣的紅潤雙頰,「不是。」

「那朋友?」黃美英笑著伸手捏了捏金泰妍兩撮綁起的小馬尾,問道。

搖搖頭,金泰妍瞇起眼,沉聲說道:「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那到底是寫給誰?」在金泰妍難得的透露之後,黃美英顯得更加好奇,關於這間古董商店的小老闆背後的故事。

伸出食指輕輕抵在美英唇上,金泰妍轉過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黑膠唱片,「都說了是祕密。」一個必須在愛情的討論範圍裡加入某一樣元素後才能被揭曉的祕密。

「那要怎樣才能知道這個祕密?」像個好奇的孩子,黃美英又問。

擰起眉,金泰妍牽起黃美英的手,穿過隨意擺放在地上的紙箱和外頭的各式沙發傢具,打開從鐵門旁另外設置的小門,外頭的石磚道在沒有路燈照明的夜裡被月光晒得微黃,甚至隱隱透出一抹深藍。金泰妍始終未語,只是讓美英的手安穩落在自己掌心,她帶著她走到店門前的長椅上落座,轉身進去拿了兩只斟了一半紅酒的高腳杯,遞上。

週五夜晚,下了班放了學的人們早已一窩蜂的往熱鬧城區湧入享受週末夜帶來的狂潮與興奮,老舊城區裡靜的彷若只剩下月光靜待在一旁,偶爾還有幾隻慵慵懶懶的小黃貓搖著尾巴踏著優雅步伐在石磚道上輕敲屬於牠們自己的節奏。

「美英,妳真的很想知道嗎?」恍惚間,金泰妍的嗓音沉了幾分,卻像是緩緩飄向很遠很遠的以後,遠得黃美英再也無法輕易握在手心一樣,莫名心慌。

微怔,點點頭,黃美英下意識搖著手中被月光映出光亮的深紅色液體,眸光微凜:「Daedae⋯⋯我很喜歡妳很愛妳,當然想要知道所有關於妳的一切。」

聞言,金泰妍仰頭啜了一口杯中微澀滋味,低下頭,又問:「美英妳會愛我很久嗎?」

這樣的問句從來就不是如果,而是長遠的假設。可對於二十歲的黃美英而言,再怎樣認真的假設不過也只是她所認知的如果。

「我不知道⋯⋯我想⋯⋯」

落在夜色裡的話尚未完整,金泰妍微勾起嘴角,不疾不徐的語氣卻搶先一步給了答案:「可是我會,我會愛妳很久。」

「為甚麼?」其實美英想說的是,至少這個當下她會愛金泰妍,用她全部的生命,抑或者該說是,以她最熱烈的這一段青春歲月。但她不太懂,金泰妍為甚麼急切的想要讓她們明明還有很多個明天的愛情在這一個夜晚灼燒成足以惦記一生的永恆一樣,略帶決絕。

還低著頭,金泰妍吸了一口氣,身前小熊圖案的圍裙忘了是甚麼時候染上紅酒灑落的痕跡,「不知道呢⋯⋯大家都說在愛情裡沒有太多為甚麼,可能就是因為妳是妳,是獨一無二的黃美英,就只是這樣而已。」如果在那天是另外一個誰在店裡一樣殺價殺到最後忘了帶錢,下大雨的時候慌慌張張的跑來躲雨,那她也會像現在一樣深愛嗎?金泰妍想,不會的。只因為黃美英是黃美英,所以一切的一切才有了不容質疑的合理性。所以,她會愛她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黃美英知道那個祕密以後,也還是會一樣愛著。若真要說起原因,恐怕也只能歸類到她喜歡和她聊天,喜歡她嘴角淡淡的香氣,喜歡她的一切。雖然這樣的喜歡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前提存在。

嘴角淺淺笑著,金泰妍拿起杯子輕輕在黃美英的杯沿敲了一下,清脆的聲響落在只有彼此的石磚道上,「美英吶⋯⋯我會愛妳很久的,所以如果有一天妳不愛我的話也沒關係的,知道嗎?到了那天,妳也會知道這個祕密的。」

「金泰妍!不要亂說話!神神祕密又亂說話,我要打妳喔⋯⋯」慌得連忙伸手捏了捏金泰妍的掌心,黃美英仰頭跟著讓微澀的液體順著喉疼熱燙在心間,像是這樣才能抑止此種極像掩飾成如果的假設帶來的陣陣心悸。

笑著回握,金泰妍晃了晃高腳杯,雙頰微紅,語氣微醺:「美英,我會愛妳比妳愛我更多三十七個單位。」

「妳醉了嗎?甚麼三十七個單位⋯⋯」今晚的月色很美,靜謐得略泛淡淡香氣,今晚的金泰妍很奇怪,說了很多黃美英聽不懂的話。

向後倚在長椅上,金泰妍仰頭望著星空,滿是紅酒香氣的唇齒間低低嘟嚷著:「三十七個單位啊⋯⋯是我可以再次回過頭愛妳的機會⋯⋯」語畢,轉身,放下酒杯,雙手抵在長椅的木製椅背旁,鼻尖輕輕抵在美英頰邊,落吻。

「我愛妳,會愛妳很久,很久,久到妳不再愛我以後。」這是金泰妍擱在心口沒能噙在嘴邊的話語,如斯柔軟,如斯深戀。



二十歲的生活裡有大部份佔滿愛情,當然還有一部份得挪給夢想與未來。

過完這個夏天,十月末端,石磚道上滿覆著刺骨寒意,黃美英不安地坐在沙發邊看著金泰妍小小的身子走到門邊拉下鐵門,回頭對自己綻出一抹溫暖笑意。

待頰邊慣性過下一抹溫熱之後,黃美英雙手緊擰著衣角,沉下聲,像是下定好大的決心:「泰妍⋯⋯我要去國外念書了,但是我只去一年,一年以後我就回來了,妳不要擔心⋯⋯」母親走後,父親彷若成為她最後的支柱,所以,她說甚麼也不願看見父親不再炙熱有神的眸光失去最後的期待。

她還有好多時間可以愛她,還有好多個晚上可以和她一起坐在老舊城區的長椅上靜靜望著雨水落在石磚路上發出滴答聲響。只要給她一年時間,她會回來繼續愛她⋯⋯卻不知道,當時間歲月摻入了二十歲的愛情之後,每一個剎那都是再也無法回頭的瞬間。

沒有太多情緒,金泰妍只是起身,輕輕將黃美英擁入懷裡,在她的她被冬日冷風給刮得乾澀的唇上印上自己最炙熱的溫度,而後輕輕低語:「黃美英,我真的很愛妳⋯⋯妳能為我留下來嗎?」一種像是美英說的,過於急切到讓人心慌的擁吻與低吟落在傍晚夜色早已低垂後的小店裡。

忍不住溼了眼角,不過一年的時間她卻像是要永遠跟金泰妍說再見一樣不捨,黃美英緊擰著金泰妍那件小熊圖案圍裙,捏出了皺摺,也捏緊著自己莫名發慌的心口,「泰妍不要這樣⋯⋯我會回來的⋯⋯妳要等我⋯⋯為了我們的未來,等我,好嗎?」為了日後每一個深黑卻漫散著紅酒氣味的夜晚,為了每一個永遠沒有期限的吻,她希望她等她,等她回來繼續愛她⋯⋯

「美英⋯⋯」不知不覺,霧氣順著夜色竄進金泰妍本該清澈的眼底,嗓音微啞。

嗯了一聲,黃美英雙手環在金泰妍肩上,「嗯?」語氣微顫,有些慌亂。

「妳有未來,可我只有現在,如果妳能留下來,那會是我們兩個人的未來⋯⋯」這樣的愛未免過於自私,她說她會愛她很久很久,久到美英不愛她,她也會繼續愛著她,只是從沒想過,分離的那一天,她竟也會不捨。

被金泰妍的話弄得愈發混亂,黃美英擰眉,伸出手輕輕抵在金泰妍眉間,舒展,「泰妍⋯⋯等我進修一年回來,爸爸就不會再多說甚麼了,等我⋯⋯」獅子座的她不是不為金泰妍停留,她只是有足夠的自信認為這樣的停留該推遲一些,為了更加遙遠的以後。

有片刻的沈默陡然來襲,黃美英額前一綹髮絲撓得金泰妍鼻頭發癢,可是她還是定定地望著美英,然後,抿起唇,微微嘆了一口氣。

「好吧,誰要我這麼愛妳,比妳愛我更愛妳,我答應妳。」只是,不在這個現在,而是一個,黃美英不可能再回頭的未來。

三十七個單位的距離在黃美英搭乘深夜班機遠離這座城市後迅速愈合。那天之後,滿是黑膠唱片和復古傢具的古董商店拉下鐵門,在沒有黃美英的時間裡。只有那些美英永遠不知道名字的爵士歌曲留在空蕩蕩的老舊城區裡,沒有美英,也沒有二十三歲的金泰妍。

第二年的十月末端,黃美英一下飛機連行李都來不及整理,慌慌張張跑到那個本該在下午時分在外頭擺放著一箱箱黑膠唱片的古董商店門外,可此時此刻,老舊城區裡連慵懶行走的小貓都不見蹤影,只有一片滿是塗鴉的斑駁石牆落在眼底。這一年來,金泰妍的電話怎麼打也打不通,打電話給崔秀英幫忙打聽,沒得到半點消息就算了,崔秀英甚至要黃美英別再做夢乖乖念書。

夢?

那個說會等她,說她愛她更多的金泰妍只是一場夢?可是她髮梢的香氣,嘴角邊輕綻的梨窩還是擁吻時唇齒間溫柔觸感都不曾遠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日日夜夜,淚水一遍又一遍將回憶翻湧,卻怎樣也無法從人海中找出金泰妍。黃美英只覺得慌,慌得好像快要能懂為甚麼每一次的擁吻金泰妍總顯得過於急切且珍惜,可是她不懂,她為什麼要走?為甚麼明明說愛她,卻又甚麼也沒講就離開了?她知道她不會騙她的,但她總要給個原因不是嗎⋯⋯

當三百六十五天的時間遞嬗了金泰妍存在過的痕跡,黃美英只能在夢裡依循著金泰妍曾在唇邊留下的溫度汲取最後一絲證明。可是,時間在走,黃美英別無他法,想念的時候,一個人搭車像往日一樣跑來老舊城區,靜靜對著那一面斑駁的石牆發愣,假裝金泰妍還在。

於是,當她再次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十年以後的自己又回到熟悉的石牆前發愣,只是沒有當年的金泰妍。

金泰妍還愛她嗎?如果愛她,那為甚麼不等她?

黃美英不怨,可是她的消失卻成了心上永遠除不去的結,就此生了根,總在夜裡隱隱脹痛。

嘆了一口氣,又是熟悉的週五傍晚,只是沒有當年的熱切心情,更少了當年和她相擁深吻的她,黃美英踏著疲憊步伐回到她在車站旁承租的公寓。

打開電視,早已生了病的視聽媒體像跳針一樣不斷播送著老太太捧著紙箱坐在公園邊的畫面,才發現原來是一名長期住在精神病院的病患,趁著前幾日空檔自行從新城區的病院裡一路搭車逃往舊城區,一待就是兩個星期,手中的紙箱更是遲遲不肯放下,只要有人靠近,瘦小的老太太甚至會發了狂似的緊緊護著紙箱,口中低喃著只有自己聽的到的語句。

抱著看戲的心態,黃美英隨手拿起髮圈將深紅色鬈髮札成馬尾,換上家居服坐在沙發上,角落邊擺著一台老式點唱機,上頭仍舊擺著當年泰妍愛聽的那片cole porter。

五十二吋大螢幕裡,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報導這一齣在美英眼底不過只是暫時熱潮的鬧劇,清亮的嗓音落在美英四十坪大的充滿回音的空間裡,「今天下午六點半左右,病院人員協同警方終於將老太太帶回病院⋯⋯據了解這名年約六十歲的⋯⋯」

像是有什麼哐啷落地,在主播過於清晰的嗓音之後,黃美英睜著眼望著即時連線的SNG畫面裡,瘦弱的身軀緊緊護著紙箱,但激烈拉扯下,紙箱裡的東西卻散落一地。

黃美英只看見泛黃的信紙落在公園的石磚地上,然後,記者的新聞旁白稿跟著說道:「據了解⋯⋯金姓病患長期住在精神病院長達三十七年的時間,信件內容主要都是寫給一名名叫美英的女孩⋯⋯」

接著,畫面切回棚內,新聞主播說將在九點以後的談話節目裡深入探討。畫面上多了幾行關鍵字,包括穿越時空、相對論⋯⋯還有⋯⋯無法傳遞的情書。

無法有任何反應,黃美英只能愣愣的任由新聞內容不停落入耳畔眼底,還有過往的歲月裡⋯⋯直到新聞結束,下一階段的談話性節目裡,主持人對著螢幕上幾行文字開始誦讀,「在我們從新聞中心取得的信件內容上是這麼寫的,她說,美英,妳走之後我又被一道白光送回來了,當初我也是這樣被一道白光送來遇見妳的。三十七個單位的距離好像沒辦法輕易再回去,我說我要回到過去,他們說我瘋了,把我關進這裡。美英,我一直在等妳,可是我沒辦法在不屬於我的那個現在等妳,我只能在三十七個單位之後的這個未來想妳,妳還會記得我嗎?美英⋯⋯這已經是我寫給妳的第三十封信了,我怕有一天大家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美英妳會相信我的,對嗎?」

主持人不若主播清亮卻也磁性十足的嗓音尚未完全迴盪在空間裡,黃美英的眼底早已被霧氣沾惹得甚麼也看不清。心間震蕩早已無法停息,太多震撼,太多無法解釋的真實發出轟然巨響震得她無法平靜。連電視都來不及關,黃美英拿起鑰匙和錢包衝出家門,叫了車,哽咽著嗓,「麻煩您,我要去新城區的那間精神病院。」

原來她的她,一直都在等她,在三十七個單位以後,在那些無從解釋卻又真實存在的日子之後。

The end.


评论
热度(7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MF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