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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勿上升真人

3.嚴禁回溯

也許最深層的夢，只能被最糟的天氣滋養，夢境找到沃土，恐懼於是傾巢。黃美英在倒時差的噩夢深處看見一頭巨獸，緊接在她與金泰妍的親吻之後，那巨獸無毛，棕色肌膚乾涸龜裂，就出現在練習室的那面鏡子裡。

 

像在深水中潛伏許久，籠罩在黑影裡巨獸張開滿是尖牙的血盆大口，瞬間將金泰妍吞沒。親吻後的餘溫還在鏡面上徘徊，金泰妍卻已在她面前消失不見，黃美英陡然回神，那巨獸根本就是一顆放大了至少七八百倍的堅果。

 

堅果。

 

金泰妍的過敏原是黃美英生命裡隱微的恐懼之一。那一年她們藉著新專輯的發行前往美國東岸宣傳，說起來也不能怪誰，行程緊湊總有疏漏，每個人都想把疲憊藏好卻無計可施。誤食堅果製品的金泰妍，細瘦手臂撓出一道又一道鮮紅痕跡，醫生說只要再晚一些，可能會產生更嚴重的過敏反應。

 

吃藥以後的金泰妍盡最大努力保持清醒，並抓緊宣傳空檔，只在黃美英一個人的肩上睡得昏沉。黃美英至今不曾發現，那是她第一次在熟悉的環境裡顯得不安，像被誰的惡夢重壓，呼吸不順。

 

她想金泰妍的小女友大概要花多長一段時間才會明白，世界上沒有不需要代價就能獲取的經驗，那代價有時候與歲月相關，有時候又牽涉心神，更多時候，只要這經驗關乎一個人，就不能從歲月與心神中倖免。

 

黃美英從沒逃脫成功過，所以她沒忘記金泰妍不能吃堅果。生活裡最細碎的小事被她擱在心上一年又一年，不曾落入格式化的範圍。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而倘若哪一天她真的明白了，或許就不會像她現在一樣，連清醒也成為一種狼狽。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也不清楚為什麼到最後她竟然沒能等來叫車成功的相關訊息，她醒在金泰妍身邊，時間是晚上八點。

 

金泰妍不知從哪弄來一個紙箱墊在床邊，雙手極其忙碌地對著一個灰色小毛團不斷猛戳，而且呢喃似的，正在喋喋不休。

 

她在半睡半醒之間試圖挪動身體，她渾身痠痛，像被誰困進牢籠裡長達一世紀，或者更久。就在她因為想起堅果大怪獸，而正準備從床上跳起來的瞬間，她的腦袋瓜被金泰妍精準無誤地壓了回去，欲蓋彌彰似的。

 

黃美英擰著眉，還沒睡醒，只能就著低沉嗓音下意識地喊：「金泰妍妳瘋了嗎？」

 

她確實沒有醒，她的嗓音當然也是，以致於那聲音最終只被金泰妍突如其來的驚呼給蓋過了。金泰妍將那團不明所以的灰色小毛團湊向手機鏡頭前，彷彿帶著和堅果大怪獸一樣巨大的困惑。

 

但再怎麼困惑也比不過黃美英的。

 

黃美英就這樣被迫待在鏡頭範圍以下的地方，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在和金泰妍偷情。

 

她困惑，而困惑隨著夢境裡的堅果大怪獸幻化成怒氣，像是能和這場風雪一起捲起整個首爾。

 

但是她真的還沒醒，並且絲毫沒有被一場睡眠輕易拯救，她其實餘悸猶存，夢裡的堅果大怪獸清晰無比，讓她差點以為金泰妍真的就這樣被吞入怪獸腹中。

 

直到她聽見金泰妍對著鏡頭說了再見。

 

晚上八點十五分，黃美英頭髮散亂，從床上猛地坐直，惡狠狠揍了金泰妍一下。

 

「妳剛什麼意思？」

 

「我在直播。」

 

「所以？」

 

「我不想讓別人誤會。」

 

「有什麼好誤會的？成員出現在家裡有什麼不對嗎？我又不是小偷。」

 

金泰妍手捏著一隻頗為抽象的小灰狗，轉過身，歪頭瞥了黃美英一眼，「妳當然不是小偷，但妳出現在我床上，妳覺得這種情況下，搜索排行榜會怎麼寫？」

 

印象中她們最後一次的言語交鋒還得回溯到第二次巡迴演唱會期間，為了合作舞台難得出現意見分歧，已經無從回溯是誰先行退讓，這似乎也不再重要了。後來她們一起選定演出服裝，並在每一次的演出結束後牽起對方的手，一同消失在換場的黑暗中。

 

金泰妍嘆了一口氣，小灰狗就快被她捏扁，她用另外一隻手將黃美英散亂的髮絲別向耳後，又說：「就算妳剛剛只冒出一顆頭，就算排行榜上只會出現少時成員重逢之類的字眼，可是黃美英，妳別忘記妳是為了什麼回來的，妳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得處理。」

 

如果堅果大怪獸真的能把金泰妍吃掉就好了。沒睡醒的黃美英這麼想著。

 

此刻她和她對坐在一張雙人床上，幾乎沒有防備，她的疲倦與不安皆一覽無疑，暴露在金泰妍面前。黃美英猛然回過神來，她知道堅果大怪獸只是夢，但金泰妍卻是真的。

 

離開首爾之後她改掉很多習慣，比如說盡量別在半夜醒來，因為床的另外一邊再不會有一個擁抱，二十四小時無休，等待她隨時前往。她已經盡力了，因此當父親的事件在媒體曝光，她幾乎不曾給金泰妍打過任何一通電話。

 

現在的她形同誤闖，闖進金泰妍早有其他安排的生活裡，她想她很快就會離開了。

 

黃美英不會知道笑容在疲憊的情況下容易造成反效果，像是她試圖用笑意呈現從容，卻只能在岔路前走向窘迫。

 

她撐著床沿起身，睡意仍將她裹得嚴實，但她還是很努力地給了金泰妍一個不夠精神的笑。

 

她說泰妍，妳怎麼老是在不對的地方操心？

 

成員出現在同一個空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切都是金泰妍自己心虛。

 

黃美英說完這句話便走出房間。雪下進夜裡。

 

她走進浴室，在玻璃層架上看見一只全新的粉紅色牙刷，陌生得剛剛好，不像以前，金泰妍還會幫她把牙膏擠出適中弧度，微微翹著，像哪個準備上台彈鋼琴的小男孩，才會有的那種造型。

 

4.拒絕仿舊

黃美英決定把自己扔進蒸騰水霧裡，卻沒有變得更加清醒。她又帶著金泰妍慣用多年的沐浴乳香氣走出浴室，半乾的髮上搭著一條小毛巾，環顧四週，發現金泰妍像是又出門去了。

 

也許金泰妍重新踏進雪的深處，只為到城市的另外一端安慰她細膩敏感的小女友，也許她去了別的地方，黃美英其實不那麼在意了，她索性窩在沙發一角，對著手機訂房網站發愁。

 

她在今年結束前的最後幾天趕回首爾，事出突然，壓根沒料到這也算旺季之一。房間早被訂滿，她就算素著一張臉躲進民宿，也不能保證得以安穩躲過這幾天。

 

她於是打電話向其他成員求救，卻發現成員們不是有工作在身，就是紛紛出國度假。

 

在她和崔秀英通完最後一通電話以後，厚重大門上的密碼鎖轉了一圈，門後是金泰妍被凍紅的臉。

 

黃美英冷不防冒出一句：「哄得如何了？」

 

金泰妍手提著糖醋肉和炸醬麵，一臉不悅：「黃美英妳在說什麼？韓語已經退步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嗎？」

 

黃美英的韓語沒有退步，只是被食物香氣中斷思緒，一時之間她竟只能盯著金泰妍手上的食物不放，彷彿餓了三天三夜。

 

不等黃美英回答，金泰妍自顧自接續：「這天氣讓別人送外賣實在不太安全，我剛去附近的食堂買了點東西，妳要是餓了，就一起吃吧。」

 

黃美英吞了一口唾沫，險些把自己嗆到：「我……我不用沒關係，妳吃吧，我等等就要走了。」

 

「走？」金泰妍冷嗤一聲，「機場已經關閉了，那些無處可去的人要不是睡在航廈，要不然就是趁著妳睡著的這段時間把房間訂走了，而且這時間剛好卡在跨年，妳不可能訂得到，更別說是叫到一輛空車。妳還想走去哪？那間妳早就賣掉的公寓嗎？」

 

一連串的問句把黃美英擊向更深沉的風雪中，能見度降到有史以來的新低。她幾乎要把自己埋進沙發裡，好半晌才終於開口：「金泰妍，妳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一定要這樣說話嗎？金泰妍於是不說了，她把提袋放在桌邊，將食物拿了出來，又從櫥櫃裡取出兩副碗筷，像幾年前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

 

她們不知道神通廣大的粉絲早在模糊不堪的畫面裡找出黃美英，恍若雪夜裡樂此不疲的偵探遊戲。

 

黃美英還在沙發裡無意識對著自己散落的髮絲吹氣，又聽見金泰妍說了一句，先過來吃點東西吧。

 

再回神她已經黏在餐桌椅上，手裡拿著筷子，夾起一快糖醋肉，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又把話題繞了回去：「泰妍，我只是覺得，過敏這種事情妳還是該對她說清楚一點比較好，這也會是妳們生活的一部份。」

 

金泰妍背對著黃美英，就著冰箱裡的另外一片冰天雪地愣了很久，啤酒罐握在掌心裡，還帶著此前在街道間染上的溫度，她苦笑，「黃美英，希望妳搞清楚，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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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結果變成2019第一篇泰尼。

2.怎麼寫不完……

3.這個真的是甜的，會是HE。

4.如果下一篇寫不完，希望大家不要生氣。

5.晚安，謝謝，新年平安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