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
-000.5
十二月，整座城市陷在冷冽與疲憊之間，還有過於乾燥的室內總是試圖抽走所剩無幾的水份。城之內博美不知道那支護唇膏上是否摻雜特殊成分，才會在冬日夜晚裡對著不太熟的同事大門未知子說，「我還沒退出呢，麻醉醫。」語末不忘為自己與對方做出最適當的距離定義。
外科醫生與麻醉科醫生，本該在手術室裡形影不離。
如今她在神原名醫介紹所的和室小客廳裡，像丟出一句尚待時間發酵的誓言，彼時仍輕如入夜後的空氣，以為過不久就能忘記。
一定是護唇膏的關係。
單親媽媽需要工作需要生活穩定，怎麼會恍若甘之如飴被捲入孤狼的一意孤行裡？她自己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只是搭檔不算太久但也漸漸熟悉的外科醫生，在晶叔關了燈走回房間後，抓起一件外套就往自己身上搭，她說走吧，不如現在就去醫院練習，只是晶叔已經明確拒絕，那可就沒有加班費可以領了城之內醫生，妳要自己想清楚，或者，我們兩個可能連工作都會丟了。
我們兩個。
城之內博美下意識撫上那件氣味陌生的外套，望向大門未知子倏然間溢滿光亮的眼睛，短短幾秒的沉默裡聽見外科醫生兀自補述：「怎麼？妳反悔了嗎？」
城之內博美搖搖頭。
「哦，外套？變冷了，穿著吧。」大門未知子越過熟睡中的班凱西，走到沙發邊拎起包包，向來以危機感作為動能前進，冬日深夜，似乎多了另外一種無從言喻的新來源。
外套笨拙的斜搭在城之內博美肩上，稍稍移動便滑落下來，她舉起手裡的塗色本晃了晃，笑道：「大門醫生，妳總得讓單親媽媽回家把孩子哄睡了再去吧？小舞的作業也得放進她的書包。」
大門未知子哦了一聲，心底滿滿的都是亟待救援的九留美，「那我們約個時間在醫院見吧，十二點？妳來得及嗎？」
「那就十二點見。」明明她們都還沒穿上制服，卻已經相互交換工作時最熟悉的目光，城之內博美像是想起了什麼，匆匆從書桌旁的櫃子抽出信紙，「大門醫生，晶叔剛剛說的話妳沒忘吧？」
總要等到很久很久的以後才幡然了悟，能有一個毋須多研究能明白一切的搭檔，是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能到達的遠方。
大門未知子勾勾嘴角，逕自拿起桌邊的簽字筆，「妳真的不後悔嗎？城之內醫生。」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她笑問。
問句終究來得太遲，也許早在一年前就該出現，並且僅適用於捫心自問的範圍。
大門未知子卻只是聳聳肩，按下書桌燈，自顧自讓名字在橫條紋的信紙上佔去整整兩格的高度，「現在就離開的話當然來得及。」簽字筆的筆頭粗糙刮過信紙發出輕微聲響，她抬頭，對上城之內博美眼角無從定義的溫軟。
「可是大門醫生妳是絕對不會失敗的不是嗎？所以我相信妳。」順勢接過大門未知子手裡的簽字筆，忍不住輕聲碎念：「大門醫生妳把名字簽得太大了吧。」於是偷偷縮減了一格高度，雖然還是在最後兩個字失手。
一年前在醫局裡連明哲保身都來不及，一年以後忽然像是回到當年還在就讀高中時候的叛逆少女，城之內博美鬆開髮圈，指間捋開散亂髮絲。輕車熟路的將信紙摺好，擺入信封內，「辭職信放在麻將桌上應該就可以了吧？明天晶叔起床以後就會看到了。」
「城之內醫生──」
「嗯？」信封上的小折口被她細心按壓，城之內博美尚未思及她與大門未知子的名字置放於同一張信紙上的意義，深黑色簽字筆筆跡，宛若在時間深處力透紙背，諾言一般的深植。她只知道工作可能不保，然即便如此，她還是願意相信她，願意跟她站在一起。
大門未知子侷促的揩了揩衣角，好半晌才支吾著說：「晚點見。」
晚點見。
＊
只要走出手術室，這個世界如何運轉甚至如何傾塌，多數時候都與大門未知子無關，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凌晨零點出現在醫院露台邊的卡通圖案便當盒，被她的搭檔裝在顏色鮮豔的布巾裡，點染寂寥寒意。
她指了指便當盒，對著十分鐘前把自己攔在手術室外的麻醉醫生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卡通圖案便當盒，映在午夜的醫院露台邊，冷風颼颼，幾顆小飯糰塞滿便當盒，渾圓可愛地整齊排列。
多麼不合時宜，卡通圖案的便當盒裡居然沒有一片勾勒造型用的海苔，就算是寫上加油也可以，居然沒有。大門未知子癟癟嘴，埋怨似的抬眸。
城之內博美別過視線，冷風浸透紫色制服，嗓音刻意放輕，「別要求太多，家裡沒那麼多材料，我想今天是得熬夜通宵了，這次人手不夠，妳的確需要擔心很多事情，總要吃點什麼才有力氣練習。」
沒回應，沒有任何一點回應。
零點過後的醫院，時間和夜色一樣安靜，城之內博美擰眉，再回頭，對上的卻是雙頰塞得鼓鼓的外科醫生，像隻準備儲藏冬季糧食的倉鼠。
「妳慢慢吃，我先進去準備等等練習用的東西。」抑止不住的笑意攀上嘴角，城之內博美笑著起身，制服前緣口袋卻在夜風吹散尾音以前被口齒不清的外科醫生狠狠勾住。
「大門醫生怎麼了？」
……
說不出話，沒有太多調味的飯糰不過是讓米飯香氣充盈唇齒，她卻忍不住狼吞虎嚥，大門未知子作勢拍了拍胸口，眼角險些嗆出水光，磕絆著說：「妳可以陪我嗎？城之內醫生。」
「哈？」被勾住了口袋暫時無法動彈，城之內博美在城市的夜幕中微微分神，忍不住揚起音調。
便當盒裡還有三顆飯糰，大門未知子指了指便當盒，「我是說，既然今天都要通宵了，也不差那一點時間，就陪我在這把飯糰吃完吧。今天晚上還有星星耶城之內醫生，再不抓緊時間看的話，進去手術室以後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呢。」畢竟硬仗就在眼前。
外科醫生的問句顯然不具有讓人選擇的權利，城之內博美垂下肩膀，忽地嘆氣，轉頭望向持續存糧的她，「那妳有想過如果之後沒了工作要怎麼辦嗎？」
「去看得見海的地方開間診所吧，我爸爸以前開的診所就在海邊，總覺得患者在那樣的地方接受治療，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好不容易吞下一顆飯糰，大門未知子嘴角還殘著飯粒，頭髮被城市過剩的疲憊吹亂。
和同事討論人生規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城之內博美卻在夜色如漣漪漫開的恍惚中臨時語塞，只好拿出紙巾揩過大門未知子明顯稚氣嘴角，她說真好呢，大門醫生果然還是那麼自由。
又塞進一顆飯糰，大門未知子晃了晃腦袋瓜，看見城之內博美耳後髮絲落下一綹，差點就要伸手替她勾過，幸好。
＊
可是大門醫生妳是絕對不會失敗的不是嗎？所以我相信妳。
-----
1.因為000或者說001是接著第四季最後開始，之前有次.5是補SP時間軸，今天想補S2E09，於是只好這樣編號。但接下來如果要往第一季補不知道該怎麼編……
2.啊她們真的好有愛哦哦哦哦哦，因為想寫這個時間點所以又回頭看，真是，越看越有愛。不熟也好有愛喔。
3.晚安，謝謝，.5都輕鬆寫，所以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哈哈哈哈哈，只是因為我自己很喜歡這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