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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51


凌晨三點響在醫院露台邊的電話,同樣疲憊的尾音無從點燃城市裡任何一絲星光,間宮真矢問城之內博美,妳難道就不喜歡大門未知子嗎?

 

不留任何後路的詰問,來得又快又急。藏在問題背面的答案卻被城之內博美輕輕收攏,悄無聲息壓在心上,她說前輩,大門醫生是我的責任。


間宮真矢斜倚在城之內博美家的陽台邊,轉頭望向客廳昏黃的立燈,光暈籠罩小舞放在沙發上的布偶,恬靜可愛,像是不用太早面對生命不得不設下的期限,她刻意壓低音量,回道:「如果妳的外科醫生其實什麼都知道,妳不覺得這樣很傷人嗎?就算那個土方醫生跟天堂院長關係很好,也不能保證結果啊,博美——」


「不會的前輩,土方醫生需要我。」很輕很輕的自嘲掩映在夜色裡,城之內博美揚起嘴角笑道。


喜歡與愛都是被年輕濫用過頭的詞彙,方便攜帶與刪除,墨色過輕,轉身就能忘記;責任不一樣,責任是至死方休的事情。


所以當赤木草太的手術結束後沒多久,晶叔垂頭喪氣地在電話那頭說,說大概也只有蛭間重勝才能長年被哈密瓜收買,天堂義人似乎已經不吃這一套,對於大門未知子到慶林大學醫院幫赤木草太動手術大為震怒,在天堂義人眼裡,牽涉到的不僅僅是排名而已,是排名上下挪移間牽動的資源與資金。


「大門醫生的爸爸當年真的有造成醫療疏失嗎?」城之內博美問。


「未知子和她爸爸簡直一個樣,妳看她現在有多容易衝撞那些醫院高層,再乘以十倍,就是她爸當年的模樣了。所以就算不是他的錯,各級醫療單位要推卸責任當然首選沒有任何背景的小診所。」


晶叔說,當年大門寬負責為患有妊娠毒血症的產婦進行剖腹產,女嬰平安出生,重三千兩百公克,然而患者卻在產後引發腦幹出血,即便即時進行三次血漿換置術,最終也仍能讓患者睜開眼睛繼續陪伴孩子成長。是患者家屬堅持要在情況尚未穩定的時候轉診到當時由天堂義人擔任副院長的醫院進行後續治療,風險有多高,對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唉,雖然未知子好像對於什麼事情都能坦然面對甚至不屑一顧,可她還是有看不開的時候,尤其是她爸爸。」晶叔沉默半晌,終究唏噓。


「晶叔想親自請天堂院長別再把消息放出去?」


「是啊,可惜這次不論什麼方法都不管用了,我想是真的惹到天堂義人了。」


「可是這樣做對天堂院長有什麼好處嗎?」


「未知子是只願意為患者著想的傻瓜呀,以後真的有什麼困難的手術她一定會想著要救人,如果剛好是東帝大醫院的患者,不就又得回頭求他了嗎?當主刀醫生,甚至是第一助手、第二助手……不管是想要挫銳氣還是另有謀算,他總是可以獲得最多利益的人,就像當年一樣。」


彼時的城之內博美,雙手插在口袋裡微握成拳,自從成為母親,自從心上有了一個她,像是愈發被推離家鄉長年緩慢的海岸線。


責任是至死方休的事情。


小舞是她當年毅然決然獨自扛下的責任,她的外科醫生也是。


於是在焦頭爛額的日子裡就著如水般柔軟的嗓音說,晶叔您放心,這事情我會處理。


醫學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不知道有沒有一種斷層掃描,用來驗證一個人是否早已寄居在另外一個人心上的位置、時長甚至是份量。



土方幾也在大門未知子的手術結束後不只一次於辦公室轉角攔住城之內博美,偶爾被眼睛反光遮住的視線看不出太多情緒,他說我覺得我和妳的節奏蠻搭的,既然不受限於體制,以後我想和城之內醫生多多合作。


有些話只聽一次是客套,能夠讓語調沒有過度抑揚頓挫還堅持不懈的,也許就是艱險職場裡難得的真心話。譬如當年那一句,我一直覺得我能和城之內醫生一起做很棒的手術。


眼底那片星空的湛亮是因為大多時候寄情於工作的城之內博美,身邊多半有她。


為了保護她的外科醫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遂把超出分寸的請求說得磕絆。


她說土方醫生,雖然很唐突,但有件事情我想拜託你,我想拜託你不要再讓大門醫生被權力鬥爭拖下水,拜託了,這件事情我想土方醫生應該也很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操作,如果土方醫生願意答應的話,之後有什麼手術合作的需求,我都接受,麻煩您了。


自私的求援被失控的淚水滲透以後,像是莫名對著陌生的他者偷偷說了很多很多,關於她的外科醫生,關於她們。


土方幾也愣了愣,遞出手帕,不禁問道:「我知道大門醫很優秀,可是城之內醫生,那樣不懂禮貌而且整天只懂得跟別人作對的人,憑什麼讓妳把腰彎成這樣?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個條件對我來說只有甜頭,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我只是很好奇。」


城之內博美搖搖頭,忍不住抽噎,她說謝謝土方醫生,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藏在心裡許久的答案沒被眼淚淹沒殆盡,難的是到底該怎樣告訴別人,她和大門未知子其實都足夠獨立,只不過少了對方,會活得很不像自己,如此而已。


「下禮拜在大阪的分院有台公開的觀摩手術,我想我會需要妳,不知道城之內醫生願不願意?」土方幾也趕在城之內博美匆忙逃開以前開口,邀約溫潤有禮,無聲無息藏匿諸多利益。


城之內博美說好,至於大門醫生的事情,還請土方醫生多關照了。


當年毅然決然和大門未知子走上相同的路,自由醫生四個字恣意鑲嵌的結果,是總得有誰先行出售剩餘的自由。


思緒重新被間宮真矢輕扯的凌晨三點,那一句妳不覺得這樣很傷人嗎,遲遲等不到答案,像失眠一樣,因為清醒過頭,所以說不出口。畢竟她已經這樣失控。


最後的最後,間宮真矢終於忍不住嘆氣道:「我知道妳想做的事情沒人勸得了妳,但總可以問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下班吧?都幾天了,小舞還說明天要跟妳媽直接去醫院呢。就算是自由醫生,這樣排班真的沒問題嗎?」


像繃緊的線疲乏到底開始龜裂,城之內博美靠在欄杆邊,總在凌晨時分疏離的晚風吹不散髮叢間的藥水味道,她說前輩,我從來沒有這麼慌張過,就算是第一年實習的時候有那麼多可怕的情況,我也能比現在冷靜,我很害怕失去她,我知道這樣不好,所以現在也只能透過班表合理化自己很想陪在她身邊的私心,不好意思,一直麻煩前輩。


「博美,到現在還沒辦法想清楚妳們之間應該守著怎樣的分寸,這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她有可能會更依賴妳,也有可能,她其實並不是那麼需要妳,妳可以再想想。」


凌晨的城市仍有一簇燈火迎接不得不晚歸的疲憊,自從生病以後城之內博美開始想了很多事情,想小舞,想母親,沒告訴大門未知子,她也一直都在她被腫瘤限時的計畫中,這是多麼荒謬的踰矩,當她這麼多年不斷用同事與搭檔的名義,站在黃線後面的安全區域。


城之內博美捏緊眉心,掛斷電話前的聲音險些混進風聲裡,就快要聽不見,「前輩,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真的都明白——」白袍口袋上的摺痕早已淡去,袖口卻不知道還有沒有殘存大門未知子指尖依賴的痕跡。


知易行難。



清晨七點鐘,重新紮起的馬尾即便遺落幾撮細小碎髮也無從顧及,城之內博美輕輕推開病房隔音門。長時間困在醫院純白的圍牆,宛若隔絕時間與空間的接近,就連氣象預報之類的資訊也出現時差。她只好從單人病房的那扇窗倒數還在遠方的夏天。


也許真的還很遠,當窗外的陽光不願意介入大門未知子難得的乖巧。


終於獲得麻醉醫生同意的床頭調動些微幅度,病床上的大門未知子穿著寬大病號服,終於多了血色的面頰塞得鼓鼓的, 安靜等待廣木百江手裡的第二顆蘋果褪下鮮紅。


城之內博美逕自走向床尾抽走紀錄表,光痕輕托長睫,略略浮腫的眼睛低歛,「嗯,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我等等過來幫妳換藥,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蘋果被過於稚氣的埋怨咀嚼,發出清脆聲響,大門未知子嗯了一聲,抬頭覷向逆光中單薄的城之內博美。


「我現在心裡很不舒服。」


城之內博美忽然靠向大門未知子,發涼的掌心貼上溫度平穩的額間,「沒有再發燒就好,對了,吃東西別吃那麼急,妳才剛開完刀,腸胃機能就算恢復了也得花時間適應……」


「城之內醫生——」沒被點滴吊針束縛的手順勢扣住城之內博美同樣冰涼的手腕,大門未知子擰起眉,擅自截斷麻醉醫生柔軟到快要消失不見的叮嚀,「我說了,不要把我當成笨蛋。」


有人就在心上,所以手心抽離地小心翼翼,不忘將外科醫生額前的髮絲撥理整齊,城之內博美放回紀錄表後,站在床尾,證件夾明晃晃別上白袍,她說我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大門醫生,別誤會我了。


就算誤會,又有什麼關係呢。城之內博美想。


陽光開始偷偷往病房裡靠攏一吋,她在離開病房前不忘對著廣木百江又說,我等等拿份資料給妳,有些東西大門醫生現在還不能吃,又或者應該要盡量多攝取的,我會詳細寫在上面,再麻煩廣木醫生了。


大門未知子不喜歡這樣,生疏又克制的城之內博美,總是離她很遠很遠的樣子。


城之內博美借了護理站的推車進來換藥,寬闊的病房落了滿地純白與零碎的微光,廣木百江早在幾分鐘前便離開,準備去東帝大醫院參與加地秀樹的手術,聽說下班以後還會順便帶著加地秀樹與原守一起過來探病。


一如既往撕開消毒棉花棒的包裝,一如既往讓淡綠色的門簾沿著軌道將她與她圈鎖進沒人可以打擾的狹仄空間中,慢慢開始痊癒後變得容易發癢的傷口被藥水沾得冰涼,連同大門未知子掉落的尾音也是。


城之內醫生,我已經受夠妳這個樣子了。


沒有拉到軌道尾端的門簾瀉進窗外斷裂的陽光,剪不斷大門未知子語氣裡的失望。


為外科醫生換藥的動作不停,始終溫緩細膩,任何一點差錯都會讓城之內博美失去冷靜似的。她緩緩抬眸,眼底黯淡無光。


「大門醫生都知道了?」她輕問。


陽光中逡巡不到任何一點溫度,視線或者語言全然失效。


大門未知子深深吸氣,「為什麼任何事情妳都要自作主張?我爸的事情不用妳管。」


不想再避重就輕了,避得了一時避不了大門未知子呼之欲出的失落。


城之內博美看著傷口漸漸長出粉紅色的細小肉芽,癒合情況良好,也許下星期就能出院。她轉過身替大門未知子調整點滴流速,背對著她的外科醫生,殘餘的哽咽沁上鼻間,淺淺鼻音像是醞釀很久的決心,她說怎麼辦呢,嚴格定義起來和大門醫生只是同事而已,可是對我來說,大門醫生妳已經是很重要的人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不可能什麼事情都不做。


再多銳利的稜角也因為傷勢被迫磨平,大門未知子睨向城之內博美,她說妳根本就不懂我。


長年封存的貪心也總有失靈的時候,城之內博美認栽。



帶著推車逃離大門未知子赤裸的失望,白袍口袋裡多了一把掛著哈密瓜吊飾的鑰匙,鑰匙表面的細碎刮痕像極大門未知子每一次被城之內博美隔離後的傷口,用那麼多冷漠與距離過於精準的客套,離開病房前聽見大門未知子說,城之內醫生,可以麻煩妳幫我把櫃子裡的包包拿過來嗎?鑰匙就放在側袋,妳拿回去吧,我不想要了。


長大以後莫名獲得很多小時候引頸期盼已久的自由,最大的自由來自於不想,而不是不能。


大門未知子說她不想要了。擦傷漸漸結痂的指尖像一道鎖。


正因為懂得。所以接踵而來的失望與沉默都在城之內博美的預期裡,不偏不倚。她接過鑰匙收進口袋,拿起床頭邊的那杯水,吸管被大門未知子像小孩一樣咬出淺淺齒痕。用最舒適的角度遞到面前,溫柔依舊,她說喝點水吧,大門醫生妳的嘴巴好乾,記得喝小口一點。


她的外科醫生,不拿手術刀的時候只是個小孩,賭氣埋怨樣樣都來。


「不要。」


城之內博美望向廣木百江,微微頷首,「那就再麻煩廣木醫生了,我晚點會再過來。」


於是在病房門口遇見母親與小舞,還有不遠處的間宮真矢,彎下腰對著小舞說進去以後別太吵,未知子阿姨需要休息。


母親看了她一眼,不外乎是叨念怎麼把班排得那麼滿的細小瑣事。


至於間宮真矢,拿著印上慶林大學醫院標誌的牛皮紙袋走向城之內博美,凝滯空氣裡唯一波動的怒氣同樣摻雜失望,聽見她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城之內,我在問妳話呢,有沒有和別人商量過該怎麼辦?


城之內博美挑挑眉,瞥了間宮真矢一眼,說:「如果把偷看私密文件也算進去的話,間宮前輩妳勉強算是第一個。」


「城之內博……」


「我先回去辦公室換衣服,等等就過來。」


還了推車,城之內博美站在轉角,雙手撐著腰,沒能遮掩困倦地打了一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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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考慮要不要寫至死方休四個字的時候考慮了非常非常非常久,事實是也是到了該這樣揭示的時候。

2.也考慮很多事,是第一次把故事拖這麼長,以前說的故事都很短,可以短時間集中把每個人的愛啊喜歡都說得很滿,第一次寫城門,第一次不停寫不停刪很多情緒,減法一樣。然後章節慢慢累積,一是因為其實一直在害怕把故事導向一個我覺得更合理但是我自己會很難過的結局。二是大概就像現在一樣,覺得好啦有些事情該說就要說,譬如在乎的時候,所以至死方休啊,所以直接說我覺得妳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好玩的是有時候越是真心的話對方越不容易聽進去。

4.晚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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