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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45

 

大門未知子怎麼會不明白總有些事情需要經過沉澱,用時間用歲月用那些不可勝數的沉默。

 

她以為生命在歷劫以後就能變得開闊勇敢,像她經手過的無數患者一樣,是她錯了。單親媽媽總擁有比這座城市的焦躁與寂寞更多的理由,退離真心與真心之間近在咫尺的呼吸頻率。

 

這樣又該怎麼讓每一次的花期都成真?

 

彼時的城之內博美,漸長髮絲被風輕輕吹掠,眼底那片星空,光天化日中卻忽然黯淡下來,她說喜歡的是自己對於這些不喜歡可以更加淡然,因為這些事情本來就該與她無關,成人之間的私領域本該劃分清楚,最後,能夠作為一名母親好好活著,作為一名麻醉醫生努力工作,這樣就夠了。

 

她語調平靜,卻態度強硬,彷彿生命至此已成定局。

 

城之內博美不會知道自己是大門未知子被孤獨洗鍊到徹底的湖泊邊,唯一一顆帶有稜角的碎石,再差零點零幾毫米的距離就會毀掉所有的波瀾不驚。而她做到了。

 

曾經對著晶叔當面將提包甩出重重聲響以示不滿、也在國家會議的重要場合踹翻木桌,大門未知子蹙起眉心,櫻花樹下飄落不得不的淡漠,握著購物袋著手心擰到發白,時間忽然慢了下來。

 

「城之內醫生——妳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生活下去的話,會讓我覺得很挫折很失望,我那麼努力才把妳救回來,為什麼我覺得妳反而只是更努力地隱瞞某些事情。」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大門未知子在即將滿開的粉色微光中,忽然覺得城之內博美自從開刀以後的每一次默許,都是為了預支更遠以後的別離。

 

她只是忽然發現自己再也抓不住生命裡最重要的那些東西,不像晶叔很多年以前溫柔的叮嚀,他說未知子,妳不覺得離開生活資源充足的國家以後,其實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死亡與離散,所以啊,妳要用妳的那雙手阻止更多這樣的事情發生,妳要相信自己。

 

卻總有那麼多無能為力的時候,比生命的延續還要來得刺痛。

 

城之內博美低下頭,抿抿嘴角,沒告訴大門未知子,隱瞞的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對她上了心,越過時間與那麼多的蜿蜒,路途遙遠,不知道哪裡才是終點。

 

最後誰也沒有盼到更多的回答,爭吵或者示弱。

 

大門未知子拎著購物袋,手心緊擰出失望的皺褶,逕直望回家的路踏出城之內博美完全跟不上的步伐,像是終於被某個人寂靜無聲的溫柔逼到盡頭,幼稚園式的賭氣,喜怒哀樂在一瞬之間輪轉更迭,從期待到挫敗。

 

直到轉進巷子前的最後一個紅綠燈前,鮮紅號誌稍稍擋下她沒來由的慍怒,聽見好不容易走到身邊的城之內博美,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小舞下個星期二就要回來了,學校放了春季假期。

 

「下星期我會很忙……」倏地弱下尾音,距離綠燈還有十幾秒的時間,大門未知子刻意別過頭,倔強停在眉眼之間。

 

「我明白,大門醫生辛苦了。」

 

 

掛著哈密瓜吊飾的鑰匙在碰上赤木草太的手術之後,漸漸成為大門未知子日常行程的待辦清單之一,念著想著卻未曾實踐任何一種形式上的歸來,只有當時從古巴帶回來的原文書堆疊成沓,修長指尖翻過一頁又一頁曾經生澀的筆記,變淡的墨跡偶爾浮現關於這次手術裡的種種難題。

 

手術日期就定在下星期三,如果赤木草太的顱內壓臨時在這段期間出了狀況,提早進行緊急手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大門未知子就算不會失敗,也想擁有更多時間,用自己的時間換取更多生命待續的可能。

 

晶叔偶爾會在凌晨時分經過和室小客廳,不由分說壓下發燙的筆記型電腦螢幕,慢悠悠的說一句,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辛苦,博美沒在妳身邊,妳很困擾吧。

 

已經三天沒再讓哈密瓜吊飾隨著門鎖轉動而發出聲響,大門未知子低下頭,凌晨兩點半以後的脆弱,悄悄蓋過電腦運轉的嘈雜——晶叔,工作上當然有困擾的地方了,但更讓我困擾的不是這個。

 

窩裡的班凱西尾巴搖了搖,慢慢晃到晶叔身旁坐了下來,晶叔手握著水杯,笑問:「還有什麼困擾的嗎?未知子。」不等大門未知子開口,遂自行掀開她的困惑:「博美的病妳又不是不清楚,那些論文跟臨床數據我想妳也是明白的。回診總是得去的,妳在生什麼氣?」

 

「我沒有生氣!」凌晨時分陡轉的反駁,欲蓋彌彰過了頭,大門未知子抿緊嘴角,低頭又說:「我只是想起六坂大叔……」想起從年少時期見過的烽火裡面沒能走向更遠的明天的人們。

 

「未知子,我也活下來了哦,正因為是想要守護的人,所以一定會害怕,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但是啊,你爸爸以前對我說過,不如充分運用這樣的害怕勇往直前,就像未知子妳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一樣,要好好珍惜危機感,不要那麼快就氣餒。」口乾舌燥的喉間流過溫熱開水,晶叔放下茶杯,順勢抱起班凱西,「我去睡了,妳也別忙太晚。」

 

「知道了,謝謝晶叔。」

 

筆記型電腦再次掀開,刺眼流光倒映疲憊瞳孔,大門未知子倚著牆,夜色深濃的寂靜裡忽然想起城之內博美曾經提過的,關於夏天要回鐮倉看海的約定。

 

關於自己預想的花期與今年夏天的鐮倉,大門未知子支頤望著電腦螢幕上位於第三腦室的腫瘤,嘆了口氣,也許應該提醒城之內博美睡覺的時候記得別把窗戶開得太大,以免著涼。

 

然氣候不定的春日時節,著涼的是她與城之內博美之間恍若延遲的距離。

 

譬如第二天,被班凱西的尾巴撓過臉頰猛然驚醒的時候,早上八點半鐘,披在肩上的外套順勢滑落,殘餘過分明顯的,屬於某個人的味道,幾個星期前她曾經好奇拿過洗衣機旁的洗衣精仔細端詳,中性花香氣味,與濃郁無關,倒是沉默的很。

 

大門未知子揉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坐起身,對上的卻是廣木百江等在麻將桌邊的那雙眼睛,固執與溫柔並存,不知道當初的她們到底為什麼選擇各自走遠。

 

「還記得妳那天約好今天要一起討論手術嗎?」

 

血絲遊走在倦意未消的眸底,大門未知子半瞇著眼,啞著嗓音問,「妳幾點來的?沒碰到別人?」

 

廣木百江搖搖頭,不拆穿大門未知子的睡意與真心,「剛剛才來的,晶叔出去買菜了,他說早餐已經做好了,讓妳醒了趕快刷牙洗臉去吃。」

 

「喔。」

 

 

晶叔終於在某一次的焦頭爛額裡為大門未知子下了註腳,認定這一次的手術根本就是自找麻煩的硬仗。

 

大門未知子每天往返令她渾身不自在的慶林大學醫院與神原名醫介紹所,大多時候和廣木百江的談話結束在對於手術方式與麻醉深淺的爭執中,音調往往高昂卻疲憊萬分,恍若各自懸在一條將斷未斷的繩索上,任何一步都可能踏進深谷。

 

可是赤木草太每天還是拿著面具坐在病床前,漸漸無力的嗓音被陽光曬到暖熱,他懷抱著遠大的夢想,想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那樣勇敢那樣堅強。

 

於是為了赤木草太的夢想,大門未知子已經忘記自從那一天在櫻花樹下的賭氣之後,自己究竟有沒有好好跟城之內博美說上一句話,任何一句話都好,辛苦了或者多多指教。

 

想不起來了。

 

記憶的最後存取位置留在城之內博美低斂的長睫上,輕托住尚未完成的承諾與淺淺的落寞,是她屢屢試圖瓦解卻總是未果的那一種,單親媽媽獨自一個人走過這麼多年以後的逞強。

 

是逞強不是堅強,大門未知子在慶林大學醫院的頂樓迎著風,無從計算起的糖漿膠囊連同塑膠盒一併握在手裡,忽然驚覺。

 

用那麼多駕輕就熟築起逞強外牆的單親媽媽,終於在赤木草太即將動手術的前一天,拗不過小舞三番兩次的央求,求她帶她到未知子阿姨家「拜訪」,不然馬上就要回鐮倉了,看不見未知子阿姨和晶叔是多讓人難過的一件事情。

 

隔著時差與海,仍消弭不了小舞過去這幾年在神原名醫介紹所積累的依賴,城之內博美無奈。

 

在上班前的半個小時牽著小舞出現在幾天未見的老舊拉門前,天空沉澱欲雨的灰,染上心口微微悶滯,像被年少時期與人爭吵後的愧疚與羞赧附著,明明這些早已與現在的她無關。

 

時間是上午九點鐘,當小舞與心底不敢正視的想念一起掙脫。

 

還來不及看清楚麻將桌前趴睡的大門未知子,身旁的小舞已經走到外科醫生身邊輕輕戳了戳她睡到發紅的臉頰。

 

睡夢中的大門未知子,修長手臂在空中亂揮,險些將小舞背包上的兔子吊飾一把扯了下來,她揉著眼睛坐起身,還沒對焦的視線被闖入的毫無防備,嚷道:「嗯?」

 

「不好意思……小舞才剛到機場就說想要找妳和晶叔。」

 

「未知子阿姨,媽媽今天要上班,我可以留在這裡陪妳嗎?」

 

大門未知子靠向椅背,一把攬過小舞,望向那雙好久不見的眼睛,「交給我吧,剛好今天沒事。」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大門醫生了?明天草太不是……」

 

大門未知子擺擺手,還縮在那件忽然失而復得的外套裡,笑意裡還藏著賭氣般的埋怨,「不麻煩,不會有比城之內醫生更麻煩的了,小舞很乖的,對不對?」

 

絲毫不見時差落在孩子身上的任何反應,只見小舞點點頭,背包上的兔子吊飾搖搖欲墜的跟著晃了晃,「我一定會聽話的,媽媽放心。」

 

嘆氣。

 

城之內博美離開前不忘望向窗外灰沉的天色,不厭其煩的叮嚀留給眼前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好像要下雨了,妳們兩個如果要出門記得小心一點。」

 

「好——」

 

 

大門未知子其實不太相信命運,生死比命運來得厚重太多,但經過這次以後,始終與孑然並行的生命裡也許應該為某些人某些事情謄寫上專屬的例外,譬如奮不顧身也想守護的,不能失去的人。

 

當小舞撐著那把略大的透明傘茫然站在人行道邊,回望閃爍黃燈警示的空蕩車道,雨水痕跡淋漓,那隻串珠材質的小兔子孤零零倒在柏油路面上,斷裂的黑色線頭像是已經被漫漫長途耗損殆盡——

 

大門未知子手拎著便利商店買來的零食與飲料,不再彆扭的溫柔也只有在小舞面前才能坦然溫順,她說小舞妳站在這裡等我,我去幫妳撿,妳不要動喔,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重要。

 

對她來說當然也是,當年的露臺邊,鮮紅色手機與兔子吊飾一同晃動著和緩頻率,恍若可以終結漂泊的一片星空,她已經想了很久很久。

 

 

串珠小兔子握在手心裡冷冽潮濕,她卻不自覺勾起疲憊嘴角,想起一些父親離開以後就再也沒敢妄想過的事情,那些能為所有的奮不顧身都找到棲身之所的理由與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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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邊寫一邊反省很多事情,譬如節奏,譬如文字流暢好像都成了問題。如果真的有哪裡需要鞭策需要改進真的請不吝告訴我,一個人好容易眼盲。謝謝。TT


2.忘了是誰說短篇最重要呈現的是情節,長篇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與變化。嗯,長篇真的很難,寫的長、寫的多跟寫的順或者好完全兩回事。但還是會在看見諸如「戀愛」、「粉紅」、「糖」等字眼出現的時候起一些惡作劇的歹念。


3.晚安晚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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