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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28

 

從鐮倉到東京,海岸線隨著鐵軌退到盡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稠鬱結的人群,像被誰不小心壓到遙控器上的快轉按鍵,三十二倍速前進,擦肩與低頭比溫柔還要容易許多。

 

最靠近事件中心的醫療現場不見得能擁有最清晰的資訊,依序排滿急診室外車道的救護車,鮮紅燈光迴旋爍動,戛然停止的刺耳聲響轉而迎來更多沉悶單調,擔架順勢滑動咖噠一聲,如果還能有哀號接在擔架車輪摩擦地面時候的音頻之後,那麼多遺憾也許就能稍待。

 

城之內博美曾經在頂樓樓梯間旁的儲藏室裡輕輕擁抱大門未知子過於安靜的疲憊,如今沒有隔音良好的儲藏室,分秒必爭的急診室只能與人跡罕至分別佔據光譜兩端,她在急診室的角落邊,看見大門未知子斜靠著冰冷白牆,白襯衫袖口處猩紅像快要閃燃的火,燙傷大門未知子清澈而桀敖的眼底。

 

就算大門未知子的眼睛因為自己身上寄居的腫瘤,曾在某個清晨裡被輕微的沮喪掠過,然眼角積聚的桀敖從沒那麼輕易被擊倒,這是城之內博美第一次,只能靜靜看著她抓著自己的衣領,再差幾公分的距離就會歇斯底里——

 

「城之內醫生,那個孩子還有救,為什麼會被掛上黑色的分類牌?妳能理解吧?我不會失敗啊,為什麼他們不讓我救他?」

 

雜沓紛亂的急診室裡,不會有什麼比生命消逝的聲音還要清晰,城之內博美擰起眉心,低低望向大門未知子的前臂:「大門醫生,救援現場的檢傷分類不會錯的,妳在流血,先去旁邊包紮吧,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聽不見大門未知子應該接續的任何答案,只等到廣木百江一貫的溫柔響在身後:「城之內醫生,我聽加地醫生說了,現在有好幾台手術需要支援,妳快上去,我馬上過來。」

 

雖然自由醫生沒有列入大量傷患機制演習時的訓練人員,然東帝大學醫院在分崩離析,不是只有讓新的外科團隊進駐以後就能紓困這樣的突發狀況,抓著衣領的手鬆開,轉而扣緊城之內博美的手腕,青紫痕跡印著迷路以後的慌亂,像是只為了能讓她感同身受。

 

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感同身受這件事,醫療從業人員更不該因為私情而耽誤該有的判斷,城之內博美以為,那是履歷上寫著軍醫、船醫甚至是獸醫的大門未知子也該明白的原則,然而當年的戰地烽火尚未將大門未知子心底對於拯救生命的執拗初衷徹底洗淨,仍懸在某個記憶的交叉口,與當年的青澀對立。

 

「大門醫生……」試圖鬆開大門未知子帶著血腥氣味的手腕,城之內博美音調柔軟,卻淌不過大門未知子心底的轉角。

 

「城之內醫生我們上去準備吧,去救那個孩子,剛剛是他把手裡準備要拿去結帳的玩偶讓給我的,還要我好好珍惜,我都還沒說謝謝車就撞進來了……我去讓他們安排CT檢查,最好快一點——」這場城市始終朝濕的雨代替城之內博美沒能給予的擁抱緊緊纏繞大門未知子,從髮梢到袖口,黏膩的血腥氣味,無助於任何一種形式的清醒。

 

急診室門外的鮮紅燈光漸漸疲軟,就快要被春天連綿的雨夜吞沒,亟待救援的不只是無數條生命,還有生命消逝以後更難釋懷的沉默。

 

廣木百江拉開大門未知子,一如當年,伸手攬過大門未知子顫動的肩膀:「未知子,妳冷靜一點好不好,那孩子明顯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徵象了,剛剛不是已經確認過OCHA了嗎?妳快過來,我們先去包紮好不好?妳的手被鐵架割傷了,妳自己都沒有感覺嗎?」轉頭對城之內博美又說:「城之內醫生,麻煩妳跟加地醫生他們說一下,未知子現在這狀況不太適合過去幫忙。」

 

半個小時前,這座城市還能暫且容忍一場看似沒有期限的雨,也能容許傘與傘之間沒有任何空隙,緊貼著急促的聲音,只要第一個十字路口沒有被汽車車輪打滑後的尖銳頻率刺破寧靜雨霧,就不會讓這場雨下成遍布的遺憾。

 

「我不會失敗啊,為什麼不讓我去幫忙?我沒事,我現在就上去,妳們兩個也快點——」

 

生命潛伏著太多無能為力,譬如人就算沒有遭遇災難也會隨著時間老去,又譬如,老去的時間裡有她從不曾觸及的過去。

 

和大門未知子共事這麼多年,大概也只看過她在幫晶叔開刀的時候因為大出血而濺亂了理智,除此之外,擅於衝撞體制的大門未知子,更懂得為每一個患者停下來。

 

停不下來的時候又該怎麼辦?

 

搭檔太久以後的習慣,分不清是好是壞,只是不知不覺共享同樣頻率的心跳,很早以前就注定不能置身事外。

 

雨幕淅瀝籠罩城市角落,從急診室門外跟著擔架衝進來的救護人員早已被濕濡雨水浸透。城之內博美在大門未知子跨出踉蹌步伐準備往電梯走的時候,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微涼掌心落在對方熱燙雙頰上,足以讓大門未知子清醒的力道,在急診室被切割的時間裡混濁不清,聽不出任何該有的情緒。

 

「大門醫生,妳該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不該只救那些妳想救的人,況且那孩子已經死了不是嗎?大門醫生,妳手上的傷口很深,也許需要縫合。」城之內博美不能置身事外的心跳必須先為了大門未知子平穩下來,於是抽去言語裡的溫度,比雨夜更加寒涼。

 

眼底的最後一絲清澈終於乾涸,再怎樣不會失敗的外科醫生也被無能為力的自己逼到角落,嗓音空洞:「城之內醫生,我想救他。」

 

也許幾個月前自己說的那句話終究可以得到印證,人的死亡率永遠都是百分之百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能夠提前預習的死亡遠比突如其來的災禍更加幸福,城之內博美嘆氣哽在喉間,手腕上留下大門未知子無助的腥甜。

 

她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

 

「廣木醫生,大門醫生就先麻煩您了。」

 

深深吸氣,轉過身,不能不決絕的時刻裡,左胸口像被大門未知子明顯失望的眼神狠狠指責,沾滿雨水的鞋面往電梯的方向走,同樣無力的耳畔被破碎的聲音填滿——城之內醫生,妳不是相信我嗎?為什麼不讓我救他?我不是沒看過臟器外露的患者,我可以的,真的可以……

 

自從過了可以恣意貪心的年紀,所謂責任象徵的不過是不能輕易任性,人生其實沒有那麼多隨心所欲。於是幾年前偶遇那陣風,才會情不自禁地仰望。

 

當時間被那麼多亟待救援的生命逼到進退維谷的隘口,身處在人力短缺的麻醉科更不該輕易擁有任何時間。只有夾雜著藥水氣味的純白危城圈鎖每一道呼吸頻率。

 

 

終於在凌晨結束最後一台手術,城之內博美趁著術後觀察前的空檔躲到露臺旁的屋簷下,不去想急診室外的SNG車轉述著什麼樣的報導。

 

像有更加細碎的疼痛在心底緩緩舒開,寫著大門未知子的無助與失望,那些她沒能給予的擁抱與安慰,都在凌晨的雨夜裡褪成啞口無言的模樣。

 

「城之內醫生,辛苦了。」廣木百江拎著罐裝咖啡走向城之內博美,目光柔和,在疲倦的雨夜裡熠熠發亮。

 

城之內博美連忙擺手,笑著拒絕:「廣木醫生,我不喝咖啡,謝謝妳。」

 

罐裝咖啡索性擱在椅子邊,省去多餘客套,廣木百江才剛跟著大門未知子穿越過生死邊緣,才剛被鋁罐染上冷冽溫度的掌心,又開始回頭朝著過去疾馳,「晶叔終於讓我和未知子一起搭檔那一天,帳篷裡送來一個小男孩,四肢基本上只剩下右手的一部份還連著身體,其餘部分都已經被炸彈炸到粉碎,那小男孩送進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呼吸心跳了,但未知子還是堅持要救,那時候我跟她說救人也要分輕重緩急,妳知道她說什麼嗎?」

 

城之內博美搖搖頭,連續好幾台手術下來已經讓她無力再負荷任何一點多餘的傷口,也不想再拒絕別人的過去,反正她也只是站在這裡遙望彼岸。

 

「她說生命在她眼裡都是一樣的,她還說是我太冷血才不願意救那個小男孩,怎麼辦呢城之內醫生,平常那些可以預知生命期限的癌症跟意外現場是截然不同的狀況呀,未知子她啊……怎麼就還是想不通呢。」

 

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回答,那是她們的過往。

 

城之內博美撐著腰站起身,朝廣木百江微微欠身,「廣木醫生我得先去病房一趟,對了,大門醫生呢?她的傷還好嗎?」

 

「車撞進來的時候她想護住那孩子,但是根本沒辦法,那時候我就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也無能為力。剛剛縫了八針,我先讓她回去休息了,也許回妳家了吧。我也得去一下恢復室,一起搭電梯吧城之內醫生。」

 

不是追問她與大門未知子的私人行程的時候,城之內博美只是忽然想起即將簽下的合約,想起大門未知子為了患者奮不顧身時的固執。

 

平穩冷靜的音調響在凌晨結束探病時間後的電梯裡:「廣木醫生,妳也看到大門醫生今天的樣子,我不覺得這樣的她適合待在一份明顯受限的合約裡。」

 

廣木百江倚在扶手邊,與城之內博美中間隔著困頓的藥水氣味,被靜默輪流包圍,直到電梯樓層的顯示燈將她們各自帶向不同的地方。

 

 

大型連環車禍發生在尖峰時間的鬧區街頭,先是一台轎車失控打滑撞向對向車道,再順勢衝向紅燈下的人行道,最終撞破一樓玩具店的展示櫥窗,停在無數倒塌的貨架前,肇事駕駛重傷入院,詳細原因仍在調查當中。生命就是在那樣的瞬間裡如同雨水漸漸散失在熙攘的城市裡,彷彿再怎樣努力也發不出最後一個求救的音節。

 

事發地點沒有任何剎車痕跡,下著雨的人行道上也無從擠出任何一點縫隙可供逃躲,只留出足夠讓惋惜與遺憾湧入的孔洞。

 

這是城之內博美在凌晨兩點半小心翼翼轉開家中門鎖後,從客廳的電視機裡聽見新聞重播的平直嗓音不斷停留在幾個小時前的無能為力,她走到沙發邊坐下,身旁的大門未知子抱著抱枕縮在一角,左手前臂蓋上一層厚厚紗布。

 

「有幾個嚴重顱內出血的患者暫時穩定下來了,加地醫生和原醫生都直接睡在外科辦公室了,大門醫生,讓我看看妳的手……」來不及確認手機裡的任何一通未接來電,城之內博美髮尾上的水氣兀自疲憊,伸出手,卻再不能被大門未知子緊握。

 

大門未知子縮著身體,浮腫的眼眶沒有淚水佔據,只有失望與無力,像是隔了好幾則無關緊要的新聞以後才緩緩開口,她說對不起,小舞的玩偶沒買成呢,那孩子要是不讓給我不就沒事了嗎?還有城之內醫生對不起,在急診室的時候,我還以為妳是懂我的,原來不是這個樣子啊,我明白了。

 

電視機的鮮豔光澤倒映在大門未知子的空洞眼瞳,和外科醫生累積多年的相知,只好暫時駐足在她眼角餘光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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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為一個長期割腿肉自娛的三十八線文渣來說,不去管味道鹹淡好壞,但好像已經快吃飽了……我只是很喜歡讓人跟人在失望與被放棄裡不斷磨合,最終學會並肩學會擁抱,並沒有要走向一般定義裡的戀愛過程。

2.從在網路平台分享腿肉也該顧及讀者的因素來看,好像也差不多可以收了,每個人都有自己想看的也都有自己心裡被詮釋過後的,她們的樣子。但承第一條裡說的,我真的只有在寫這些無聊的東西的時候才會覺得比較快樂。不明確的關係、沒有車、那麼多糾結心塞還都是廢話,這就是我想呈現的,沒辦法觸及的部分一定有其他厲害的大大可以滿足,請別再問文渣了,文渣能力不足,感恩感恩。另謝謝願意包容願意接受的人。

3.快吃飽前的最後一波廢話,以上以上,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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