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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26

 

堅持不肯去醫院檢查的母親,被深藍色保暖夾克包裹著瘦弱身軀,坐在入夜後的庭院屋簷下,放任春季第一波鋒面降雨濡濕她的髮梢。

 

家鄉的時間即便走得再慢,也緩解不了母親慢慢走向時間末尾的事實,她以為長期身處在破敗的白色巨塔裡早已熟知生命的流程,但誰要她在那座塔裡偶遇一陣風,像是為了吹散這麼多年來漸漸麻痺的情緒——正因為生命有限且充滿變動性,所以每一次手術都不能放棄。

 

從成為一名病人的事實被大門未知子發現的那天開始,城之內博美其實一直不懂,那天杳無人煙的空曠陸橋,為什麼會被大門未知子少有的心慌緊緊圍繞,明明自己的病從來就不是大門未知子職業生涯裡的特例。

 

城之內博美至今還找不到正確解答,雨水沿著屋簷取代沉默,她靜靜望向母親的背影,在沒有大門未知子並肩的潮濕空氣裡擅自將答案歸納整理,或許只是因為某些人忽然在時間軸上畫出一條不規則的斜線,打亂生活該有的規律,只是這樣而已。

 

走到母親身旁坐下,伸手接過屋簷落下的水珠,城之內博美開口道:「媽,就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有間宮前輩在呢,而且我也會陪妳,不用太擔心。」

 

「博美,我累了,想睡了,這事情改天再談吧,妳和真矢都先回去吧。」

 

「媽——」

 

母親攏了攏夾克,從客廳的電視櫃上將懸著哈密瓜吊飾的鑰匙放到城之內博美的掌心裡,「對了,記得把這個帶走,應該是未知子的吧?」

 

不管大門未知子以什麼樣的方式暫時在生命中離席,最終迎向的終點也只是無從逃脫的靠近,城之內博美懊惱得很,愣愣接過鑰匙,「媽,妳怎麼能這麼肯定這就是大門醫生的。」

 

母親饒富興味的笑容在轉身走回房間以前淺淺揚起,經過休息以後已經有了力氣,「博美,媽媽什麼都知道哦。快回去東京吧,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需要妳,我會再給妳打電話的,還讓妳這樣奔波,真是不好意思。」

 

「我看我還是留下來陪您吧。」

 

「去忙那些妳真正該做的事情吧,妳放心,還有真矢在呢。晚安。」

 

 

從鐮倉到東京,因為母親因為這場雨,再怎樣筆直的兩點一線彷彿都得消耗一個世紀的等待才能兌現。間宮真矢前輩貼心的將車開到家門前,雨水淋漓自搖下的車窗滑落,她說上車,載妳回東京吧剛好我也要去找個同事,阿姨的事情就先別擔心了。

 

怎麼可能不擔心,當母親的皺紋日漸衰老,當手機裡的未接來電亮幌幌地刺痛眼睛。扣上安全帶,車窗前的雨刷規律搖晃前方車燈模糊的影子,差點睡著以前又被缺席的大門未知子強行打亂睡意,聽見前輩問,妳這幾年也算是實現以前大學時候的願望了吧?

 

被耗盡的青春裡藏著大學時候過於無畏的心願,大概是某一年因為無數考試與報告而焦頭爛額的聖誕夜,在汽水與啤酒各自交錯的嘈雜裡忽然大聲說,以後要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醫生,也想和可以獨當一面的醫生一起並肩,為更多患者努力,絕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多年以後所謂的願望早已被體制侵蝕得殘破不堪,如今像是被前輩撿回殘缺的那一頁,她別過頭,車窗上的雨水不斷向後退守,車內的路況廣播說天雨路滑請用路人保持行車間距,好半晌才淺淺嘆了一口氣,「前輩,我都還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是實現了呢,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這樣才有資格和大門醫生一起做更多手術……」

 

「還不夠好嗎?之前那麼多手術都創下世界首例了,大門醫生非常優秀,在她身邊的妳自然也是。」修長指節搭在方向盤上,繞轉熟練弧度,間宮真矢不禁笑道。

 

城之內博美搖頭,「不是這樣的前輩,我讓她失望很多次。」下意識握緊手心裡的那把鑰匙,哈密瓜吊飾隨著車身輕微晃動,像是那把鑰匙不僅僅能打開自己的家門,也能解開另外一道更深的鎖。

 

「但或許她也只願意讓妳站在她身邊,這是不變的事實,開刀這種事情啊,還是很仰賴默契的,以前實習的時候我不是早就跟妳說過了嗎——」

 

雨霧暫時揉亂家鄉的海岸線,短暫而疲憊的車程裡只剩下手裡緊握的鑰匙與搖晃的哈密瓜吊飾,想再反駁前輩的那些話終究被這場雨淋到生鏽,哽在喉間只留下靜默。

 

 

晚上十點半回到水氣依舊旺盛的東京,打開車門後,從家門口的屋簷下簽收那抹快要溶進濕黏雨水裡的身影,她最信賴的外科醫生下顎抵著膝蓋,蜷縮在信箱旁,睜開微微浮腫的眼睛,不夠清澈,此刻只殘餘失望以外的敵意,像領地遭受侵害的小動物。

 

急忙關上車門,蹙起眉間皺褶蹲在大門未知子面前,還沒溢出更多問候與疑惑,眼前的她捋開額前凌亂髮絲,凜起嗓音問道:「城之內醫生,她誰啊?」

 

伸手拍了拍大門未知子的肩膀,太習慣她過於橫衝直撞的稚氣,差點忘了前輩就在身後,「大門醫生,妳別這樣說話……」

 

「我姓間宮,是博美讀大學時候的前輩,大門醫生,久聞大……」

 

大門未知子匆匆抬眸,藏不住眼底的血絲與漠不關心,嗓音摻著語聲穿透漆黑雨夜裡的光源,「城之內醫生,妳今天又去哪了,我好餓,鑰匙還不見了……我真的好餓喔。」

 

沒把那句幾十分鐘前還迴盪在車內的話遺留在海岸線尾端,間宮真矢前輩所謂的默契,大概就是城之內博美伸手握緊大門未知子帶著埋怨不停晃動的掌心,連她自己也沒發現的小動作,早已深入歲月。

 

「前輩不好意思那個……」

 

「妳們快點上去吧,還下著雨呢,有什麼消息我再隨時聯絡妳。」間宮真矢轉向大門未知子又說:「大門醫生,下次有空再一起聊聊吧。」

 

語無倫次的碎念在嘴角不斷反覆播放,大門未知子忽地哈了一聲看向間宮真矢,敵意寫在眼底:「不要。」

 

沒有其他人面對大門未知子如此反應時的暴跳如雷,間宮真矢只是挑挑眉,轉身走向駕駛座車門,沖城之內博美道:「保持聯絡——」

 

唉。

 

車輛起步後的水花濺濕雨聲之外的沉默,城之內博美站起身,試圖拉起坐在地上耍賴的大門未知子:「大門醫生,快起來,肚子餓了的話也得先進屋裡才有東西吃,妳待在外面多久了?要是又著涼了怎麼辦?」

 

家門前的感應式照明燈陡地暗了下來,照不清大門未知子眼裡迷濛霧氣,城之內博美抓住大門未知子順勢將人拉了起來,下一秒卻被微涼的懷抱濡濕外套前緣——

 

「大門醫生?」

 

「等太久了,腳麻了……好餓。」

 

感應式照明燈又一次爍動白亮光源,擁抱在不知疲倦的雨勢裡各自圈鎖漸暖的溫度,城之內博美縮在大門未知子的外套裡,外套太暖,連什麼時候被緊緊摟住腰際也毫無知覺似的,只一如既往地任憑大門未知子獲取沒標註任何期限的入境證明。

 

大門未知子索性靠著城之內博美的肩,所有的疑問與心慌都在狹窄的電梯內一覽無疑:「我把鑰匙弄不見了,對不起……本來想直接上來等妳的,我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城之內醫生妳昨天也是啊,到底去哪裡了?」

 

「大門醫生自己不也是經常跑出國也沒有告訴我嗎?我們本來就不是需要互相報備的關係。」大門未知子的疲憊就這樣倚在她的肩上,害她的音調過分柔軟,擅自背叛語句裡該有的力道。

 

大門未知子嘟著嘴,就這樣貼在城之內博美身後一路走向門口,她習慣性忽略很多人的姓名甚至是表示善意的眼睛,偶爾也忽略城之內博美始終恪守的距離,徹底實踐我行我素的實質意義。

 

「快點開門——我餓了。」

 

還沒轉開門鎖,城之內博美手握著自己的那把鑰匙,微微轉過頭,早在自己也無從推算的時間裡放棄和大門未知子緊貼的距離,「那等等我弄完東西給妳吃,妳就把東西都帶走吧,還有幾件衣服還在晾,不過最近天氣潮溼,要真的晒乾也是幾天後的事了,到時候我再送過去給妳。」

 

出了手術室以後,外科醫生鮮少服從麻醉醫生的指揮,只貼在身後哼哼唧唧的敷衍——好、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煩城之內醫生了。

 

城之內博美無奈之餘仍只能毫無戒備地將門縫留給大門未知子,走到房間脫下外套,聽見大門未知子兀自拆卸疲憊淌過雨夜:「城之內醫生,我覺得有時候節奏這種東西也很重要,昨天原本想找妳來的那台緊急手術啊,節奏好像不太對,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作勢在空中比劃手術刀的軌跡,也畫不出任何答案。

 

「問題就是,大門醫生妳太依賴我了。」城之內博美走向客廳沙發,就快要把僅有的絕決耗盡。

 

躺在沙發上的大門未知子,支頤瞥向城之內博美:「外科醫生本來就該相信跟自己搭檔的麻醉醫生,這有什麼好懷疑的?」

 

「是啊,所以大門醫生妳到底有什麼好懷疑的?相信每一個搭檔也相信妳自己,我先去洗澡了,妳再等我一下,等等弄東西給妳吃。」

 

大門未知子半瞇起眼,打了一個哈欠,暗自慶幸城之內博美眼角的星光幸好沒被壞天氣裡的厚重雲層遮掩,問道:「城之內醫生,那妳相信我嗎?」

 

再尋常不過的問題,不涉及個人隱私也沒有逾越任何一條警戒線,城之內博美低垂著眸光被大門未知子緊鎖,明明就有退路,卻還是愣在原地,雙頰微燙:「那是當然了大門醫生……這有什麼好問的?」轉身走向浴室,不忘又丟下一句:「以後別再問這種笨問題了。」

 

等那抹氣急敗壞的單薄背影掩映在門後,大門未知子終於在快要崩落的疲憊裡恍然想起,昨天的緊急手術像是為了許多枝微末節的小事和廣木百江起了爭執,還得讓加地秀樹與原守分心安撫,她確實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只是堅不可摧的歲月會不會也代表著,有人沒有信心把某部分的自己託付給對方?她好餓,不想了。

 

大門未知子的疑問沒有隨著雨水落入城市角落,只跟著疲憊的睡眠暫時擱置在房貸尚未繳清的屋內。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城之內博美帶著髮梢上的濕潤水氣走出浴室的時候,客廳已經被大門未知子的均勻而灼重的呼吸染上沉沉睡意,放輕步伐再次讓眼底只留下大門未知子的眼圈下無從遮掩的陰影,在合情合理的範圍裡傾身靠近,失去分寸的低喃在下一秒解除禮貌過頭的距離:「真的那麼累的話也別這樣睡在沙發,至少也得洗完澡再睡吧……」

 

整座城市毫無預警被濕黏水氣拖慢步伐,連同應該要有的逃生能力也跟著陷入制約裡,難以脫身的城之內博美不確定大門未知子是什麼時候愛上這種危險的惡作劇,惡整她的生命體徵,只為等她出糗似的,她是說,疲憊的睡眠即刻轉換成戲謔意味太重的假寐,在對上大門未知子清澈眼底未減的困倦後,只能順著對方的節奏被拉向懷中。

 

外科醫生平常有更改手術方案的習慣就算了,如今擅自竄改她的重心,又該怎樣處理?節奏果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在哪個場域。幸好城之內博美還能用手撐在沙發邊緣,濕濡髮尾輕拂過大門未知子的臉頰,擰起眉心,「大門醫生!」

 

「城之內醫生妳剛剛說什麼,太小聲了,我沒有聽見。」微啞嗓音徘徊在熱氣邊陲,大門未知子緊緊扣住城之內博美的手腕,實踐一場最認真嚴肅的惡作劇。

 

濕黏水氣在這場蓄意的惡作劇裡無故乾涸,害得她只能怔忡回應:「我說,如果大門醫生妳真的很累很想睡,也不要就這樣睡在沙發,至少先去洗澡……」

 

「遵命!」

 

強而有力的那聲遵命畫下惡作劇的句點,大門未知子一溜煙從房間裡拿過睡衣衝向浴室,意圖和城之內博美包覆在同一種沐浴乳香氣裡。

 

 

嘆息摻入沒有盡頭的雨聲裡兀自反省過往種種,可惜沒有答案更沒有解決方案,城之內博美打開爐火等待水沸騰的時候聽見大門未知子從浴室傳來不明所以的呼喊——城之內醫生,妳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包包側袋裡的東西。

 

幫同事拿東西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是沒想過會從側袋裡拿出孰悉的恐龍玩具,她無奈拎著表情猙獰的恐龍玩具,走向乳白色的霧氣深處,想也不想就把玩具扔向浴缸裡的大門未知子,為了逃離過於濕熱的空氣。

 

轉身替大門未知子將浴室門關上以前,原先想喊的那聲幼稚卻被大門未知子刻意捏起鼻子的詭異腹語輕鬆代替。

 

聽見她最信賴的外科醫生就著溫熱霧氣說:「城之內醫生,真的有什麼煩惱的話,請一定要告訴妳的主刀醫生,雖然她因為找不到妳有點困擾,但請妳不要太擔心,有任何話她都會聽,像是……為什麼拒絕黃川田醫生的治療方案……」不忘幫恐龍配上符合野性的嘶吼,連隕石也會害怕的那一種。

 

霧氣悄悄濕了眼角,城之內博美背對著大門未知子,狹窄浴室沒能迴盪偌大澡堂裡的回音,「要煩惱的事情太多了,想活得比某個人更長的話,也只能靠自己努力了,況且,還有那麼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如果那個人真的需要我的話。」

 

 

輕輕扣上浴室門,城之內博美走回廚房,鍋裡的水只微微冒出細小泡沫,也許再過幾分鐘就能燒開,順便在等待的間隔裡偷偷將掛著哈密瓜吊飾的鑰匙丟進大門未知子的包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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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的非常迷戀讓這兩個人待在家居空間裡,雖然房子裡能做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我是說,煮飯、看電視、洗澡這種,不是情人節那種。嗚嗚真的太有愛。


2.今天心裡的BGM是絢香的歡迎回來,聽的是這個版本:链接


3.謝謝,晚安~本來真的是要速速收尾的,如果借用你們的話就是要細水長流的話就要重新調整一下,繼續摸索,請等等我~感恩。(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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