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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23

 

年輕的時候,愛或恨都和呼吸一樣,是過於容易的事情;自從年輕在每一次遠行後被細小裂痕緩慢攀附,曾經寄居的腫瘤提醒城之內博美,努力呼吸其實也需要用盡氣力。

 

時間不該那麼慢,讓大門未知子莫名其妙的占領又一次壓縮在早已定型的歲月裡,洗完澡後毛巾還搭在半濕的髮上,老舊平房彷彿沒有邊際的縱深尾端,客廳透出微弱的光源,城之內博美聽見大門未知子與母親的笑聲摻雜著電視裡扭曲的音頻,沿著長廊一路走向心底。

 

多麼尷尬的定位。幾度想把大門未知子從生活中徹底剝除,只在工作上留下她的痕跡,如今卻和母親如此緊密,彷彿那些大門未知子無從參與的過去可以用一夜的時間補齊。城之內博美嘆氣,鐮倉離東京最久不超過一個小時的車程,然而東京與古巴,是她怎樣也跨不過的圍籬。

 

「城之內醫生,站在那裡發呆做什麼?」大門未知子從客廳探出半個腦袋瓜,笑容過度盛放,嘴角帶著淺淺皺褶。

 

城之內博美擰眉,換來大門未知子自顧自的解釋:「從客廳這邊就能看到妳的影子了,剛剛阿姨還說別管妳反正妳從小就是這樣子,但我覺得妳家畢竟靠海,風比較大,妳還是趕快過來客廳比較暖。」

 

「大門醫生……」濕潤嗓音沾黏著入夜後的水氣,城之內博美看著自己和大門未知子穿著同樣款式睡衣微愣,被洗到衣領泛白的高中運動服,尺寸過大,學號脫落,斜斜垂下的肩線宛若錯亂的時間軸,重疊著大門未知子的身影。

 

「哈?」

 

「大門醫生妳今天太衝動了……天氣這麼冷妳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跳下水救人?」時間慢到連心慌也產生時差,落在入夜後只晾著一盞昏黃吊燈的老舊長廊,將城之內博美薄薄的影子拉扯出易碎的模樣。

 

大門未知子歪過頭又哈了一聲,走到城之內博美身邊,晦暗不明的夜裡,將她的掌心從袖口裡輕輕握緊的動作精準無誤,「再差一點那女生就要滅頂了,我當然要救了,城之內醫生,妳不用擔心我,游泳這種小事我也是不會失敗的,以前當船醫的時候我……城之內醫生?」掌心忽然被城之內博美用力握緊,洗完澡後的掌心發燙溫熱,像是終於把情緒逼到牆角不得藏匿。

 

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電視,拉下客廳頂燈的拉繩,一句簡單的晚安也說得萬分輕柔:「我去睡了,妳們兩個也早點睡,別聊太晚,未知子啊,在家就別太客氣,從以前開始博美就常常跟我提起妳,希望妳能在這裡玩得開心,招待不周請多多原諒。」

 

「常常?」大門未知子轉過身急問,手心險些被瞬間加重的力道被掐出鮮紅痕跡。

 

「媽——」

 

「是啊,說她進醫局這麼多年還沒遇過像大門醫生這樣的人,不過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對吧博美?」

 

母親攏了攏身上的披肩,轉身走回角落的房間,不需要爬樓梯,對於漸漸年長的母親來說方便許多。

 

只剩下長廊上的光暈將她們緊緊圈攏,城之內博美就算懊惱到底也不能逃,她已經逃到了底,氣急敗壞似的反握大門未知子的手心,她低聲道:「跟家人說說工作上的事情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哦,是這個樣子啊,我明白了。」

 

「大門醫生妳明白就好,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

 

「先上樓吧,這裡好冷。」

 

「妳說什麼?」

 

「我說,城之內醫生,我們一起上樓吧,這裡很冷。」

 

一定是浴室裡殘留的熱氣不小心把雙頰燙到通紅,城之內博美堅信,以致於她誤讀大門未知子再正常不過的邀請,她一路低著頭走上二樓房間,這幾年基於隨時可能都會遇上緊急手術的關係鮮少返家,就連房間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也僅剩陌生輪廓。

 

 

幸好房間裡有足夠的墊被,好用來暫時隔絕失控的分寸。

 

城之內博美不等大門未知子蓋好被子,倉皇拉下電燈開關拉繩,預備好的晚安卻卡在大門未知子忽然翻身靠近自己的熱氣尾端,聽見她清了清嗓說,我是真的以為那是妳才想也不想就跳下去的,而且妳不用擔心我,我以前當船醫的時候遇過比今天更糟糕的海象……」

 

「我沒有擔心妳,只是大門醫生妳今天根本不該來這裡。」來不及逃生的指尖觸碰到大門未知子帶著細微擦傷的手臂,城之內博美下意識擰眉,眉心皺褶被窗外月光出賣。

 

大門未知子索性忽略墊被之間相隔的距離,一如她經常忽略大多數人的姓名,半撐著腦袋瓜,斜望城之內博美的眼睛,「我是妳的主刀醫生,我覺得這是必要的,畢竟妳也還在追蹤治療期間。」

 

時間在鐮倉走得很慢,唯獨放任冷風颼颼迅速刮進窗戶縫隙,大門未知子只聽見城之內博美深深吸氣,不知道自己已經闖進她的回憶領地。

 

「大門醫生,我要睡了,妳的墊被不在這裡,別靠這麼近。」城之內博美翻身背對大門未知子,那雙過於澄澈的眼睛在緩慢的時間裡更像一座牢,很難逃得掉,這樣真的太糟糕。

 

大門未知子癟癟嘴,海水嗆過後的喉間仍微微沙啞,「我說啊,城之內醫生,只要遇到危急狀況,身為醫生都有幫忙的義務,妳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吧,只是……只是今天是因為聽見很像妳的聲音,我才來不及先判斷周圍狀況。」像是又把幾個月前的心慌一徑複製貼上,不理會指揮家狀似恫嚇的抵抗,溫柔被房間裡的淡淡香氣浸透。

 

生活了很多年的房間裡留下高中時候的課本與文具,那麼多曾經,卻唯獨遺漏青春最初的樣子,城之內博美還是嘆氣,「好了,妳該睡了,明天不是要和廣木醫生一起搭檔嗎?」

 

「嗯,晶叔說好像是觀摩手術吧,聽說就是國外的外科團隊提出的申請,就算有天堂院長的背書,別人也不可能白白把最新的技術告訴我,所以城之內醫生,妳放……」

 

「是晶叔答應這台手術的?」城之內博美像是急著越過家鄉的時間,問句嵌入些許不安。

 

月光薄薄一片,穿過水氣厚重的夜,大門未知子不明所以:「有錢賺呢城之內醫生,晶叔沒理由不答應。反正合約主控權在我們這裡,也不用太擔心什麼。」

 

和晶叔的約定一直是深鎖在心底的秘密,城之內博美閉上眼,躲不開大門未知子迫近的氣息,「大門醫生……」

 

「嗯?」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成為妳的患者。」那是城之內博美不能並肩的尷尬位置,就連呼吸也沒了底氣的那一種。

 

大門未知子倏地跟著時間慢了下來,清澈眼底還留著心慌過後的血絲,轉過身,悶悶躲回被窩裡,呼吸不夠均勻,還不想輕易掉進夢境裡,「城之內醫生,妳能懂嗎?那種再不緊緊抓住想要守護的人,世界就會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

 

「大門醫生……」

 

「今天我和百江又吵架了,因為剛好在車站遇到她,她要我晚上跟她一起跟外科團隊裡的醫生吃飯,我拒絕了,她說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只關心想關心的事情,卻從不把多的心力分給那些需要關心的。那時候急著搭車我就走了,來不及告訴她說我當然關心這件事,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而已。」胸臆間的嘆息和目光一樣清澈,在城之內博美面前,大門未知子的已知永遠多過未知,或許這就是全部。

 

車站月台邊的匆匆一瞥仍在心口緩慢發炎,任憑大門未知子闖進自己生活每一個角落的城之內博美,轉過身,指尖偷偷越過墊被間大約相隔半張榻榻米的距離,最終在入夜後的月光裡沉默,好讓進退不至於失據。

 

家鄉的夜晚太慢,不適合揮發速度過快的酒精,遂讓大門未知子在下一秒與自己相對的眼神輕易鎖住她的去路,反應不及,像是已經習慣相異的掌紋染上相同的溫度,幾秒後聽見大門未知子的那聲晚安,彷彿在等待誰的停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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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的好喜歡那種日式平房,小的時候親戚也住在那樣的房子裡,那時候從玄關看過去覺得這樣的房子很像無底洞。好想讓她們住在那裡喔~但就留給倒二跟海街日記好了。


2.寫這章跟上一章一直想到的是詩人任明信寫:

當你的海
就不會在意你沒有岸

雖然這首詩的題目是〈下輩子〉。


3.一直很喜歡那種,好像什麼都沒說,但其實在每一個鏡頭或者說每一個字裡把什麼都說了,甚至深入肌理。是枝裕和的電影就是這樣的,他很厲害的地方在於可以在「食」裡面說故事。想說的是這個故事正在實踐只有「真的什麼都沒說」的這件事。就因為什麼都沒說,所以不想那麼早說完,這也是私心,城門真的太有愛了,為了抑制吶喊只能這樣。啊冷靜!


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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