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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053


麻醉科的前輩們總是那樣提醒,提醒大家不管上班還是休息日,最好別睡得太熟,不要以為晚一秒再衝到患者身邊給藥沒什麼,患者等不了,監測儀器上的線條持平以後除非用盡氣力,否則世界上其實沒有太多奇蹟,一定要記住,醫療現場不是電影也不是偶像劇,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她當然都聽到了。


多年前形同箴言一般的叮嚀始終釘在心上的畸角,那也是責任,是不管大門未知子將來是否仍願意與自己並肩之外的,最重要的責任。


開往大阪的新幹線,兩個小時三十分鐘,將城之內博美刻意遺漏的睡眠包含在來回車票中。


縮在袖口裡的指尖還沾著凌晨時分的油墨,溫柔曲折到底像是尖角銳利的白紙,再怎麼情深意重也會刮破手指,不經意洩漏太多真心的筆跡用來告訴廣木百江,照顧大門未知子需要注意哪些事項──雖然傷口已經癒合了,最好還是別讓她亂跑,別讓她又聽見醫院裡什麼奇奇怪怪的病例,如果可以,偶爾也替她買街角那間老店的鯛魚燒。啤酒當然還是不被允許的,烏龍茶可以,但冰塊別加太多,如果,如果看見她晚上縮在被子裡,記得給她一個擁抱。


臨走前她特別去了一趟醫院,把薄薄一張白紙交到廣木百江手上,聽見廣木百江飽含睡意的問句依舊犀利。


「城之內醫生當初那麼努力的活下來,不也就是為了能繼續喜歡未知子嗎?」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生命裡的絕對早在愉悅貪心的界線後跟著弭平,視線越過廣木百江,門縫裡夾著清晨時分散落在地面的床頭燈光,看不見大門未知子掉進哪個夢境裡,希望沒有自己,那樣最好。


她勾勾嘴角,才發現忘了在包包裡多放一把摺疊傘,聽說梅雨季就要來了。


「算是吧,但那也不是全部,只是如果我能多活一秒,我會把那一秒鐘的時間都給她。」


這麼多年了,放手一搏的語言更像是鬆開懸在崖邊的手指,不用被誰扳開,她自己可以。於是低下頭笑得自嘲,城之內博美匆匆轉身,似是又想起了什麼,清晨的醫院走廊,關於眷戀終於無處可逃。和那張謄滿注意事項的紙張一樣單薄的嗓音,偷偷藏匿這座城市尚未揚起的日光:「對了,廣木醫生,打麻將的時候如果可以,也還是請多讓著她一點,要輸給她確實很難,我也練習了很多年。」


「城之內醫生,妳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要放下了?」


城之內博美搖搖頭,距離新幹線的發車時間還有久,足夠讓她勾勒真心的輪廓,反正大門未知子看不見,佈滿血絲的眼底要被多少想念的餘音包圍都沒關係,她說怎麼辦呢廣木醫生,我想我是放不下了,只是我這兩天不在東京,就請廣木醫生多多擔待了,我說過了,不管怎樣,大門醫生也算是我的了。


太輕了,城之內博美說得太輕,卻不再是因為小心翼翼。


廣木百江輕輕紙張一角捏出摺痕,開始疑惑於歲月與默契的關係,疑惑命運。


清晨的陽光透過醫院走廊尾端的玻璃窗斜斜掉了下來,藥水氣味深濃,通風不良,藏匿太久的眷戀容易迷路。


遂在失職的睡眠中恍然被母親某一日的碎念侵擾,母親說,博美啊等妳忙完就把未知子帶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對了,妳還記得隔壁那間和我們家差不多大的屋子嗎?幾個星期前好像被誰買下了呢,不過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東京實在是太忙又太吵了,住久了可真累人……


母親的身體一天一天漸漸康復起來,術後恢復狀況良好,定期檢查的結果也不像她那樣糟糕。


到底是誰說睡眠有助於人體細胞恢復有助於健康?疾駛的速度裡她像是紛紛被糾纏不清的夢境扯斷開關,斷電之際忽然想起,被間宮真矢握在手裡的那份檢查報告顯示她的腫瘤指數異常,如果可以請儘快安排進一步的檢查,而且有可能已經錯過最適合使用化學治療的時機了,妳沒和幫妳開刀的主治醫生聊過嗎?


夢境戛然斷裂,城之內博美茫然睜眼,窗外風景像是被誰按了暫停,明明沒有被誰驅離她的思緒。


「前面好像遇到一點障礙正在等待排除,城之內醫生,妳繼續休息吧,看來還需要一點時間。」土方幾也埋首於論文裡,釘書針落在左上方,掀起的書頁沒有向後翻折,斜斜垮在桌邊。


揉揉眼睛,身上那件屬於大門未知子的外套早已滑落,她搖搖頭,倚著窗,「可睡著也沒有比較安穩。」


「還在擔心大門醫生嗎?」


「她?她是擔心不完的了……」


「所以妳為什麼要來?就算大門寬的事情可以平息,還是有那麼多人虎視眈眈看著她,希望她重重跌落,最好跌進沒人看得到的深淵那些人最開心,妳為什麼要幫她?幫不完的,不是嗎?」


困在密閉車廂裡的疲倦寸步難行,城之內博美索性抱緊大門未知子的外套,像個小孩護住心愛的玩偶,輕笑出聲:「因為大門醫生和你們這些人不一樣,不……應該說,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土方醫生當年會對大門醫生那麼有敵意,不也就是因為意識到她的特別嗎?」


「要和那樣的人並肩實在太難了,有時候不如唱點反調,還更容易被注意,很幼稚吧我那時候的想法。」敵意始於敬意,土方幾也不否認,推了推眼鏡,都過去了,沒有什麼不能泰然回首。


這就是孤狼為什麼始終沒能找到家的原因。


城之內博美下意識望向包包側袋邊懸落的哈密瓜吊飾,這一次和東京隔著比鎌倉更遠的距離,那些紙張上的每一項叮嚀都是她未能落地的擔心。


不知道卡在哪個車站之間的窗外僅存一片無盡陰灰,也許在思念抵達以前就會開始降雨。


她還是搖頭,無關同意與否,更像是莫可奈何的了然,「所以說我怎麼能不幫,不能因為那樣的特別過於特立獨行就不站在她身邊,我需要保護她,這樣她才能拯救更多患者。」


雨痕終於在車廂緩緩向前移動前,竊聽城之內博美因為疲憊而無從躲避的一切。


「特別到能擁有像妳這樣的搭檔,大門未知子果然和我們不一樣。」最後的結論來得平緩溫吞,也許這是他早該在那段青澀的大學歲月裡就該明白的未來。



手術時間定在當天下午兩點半鐘,患者是毒島隆之介的大兒子,聽說本來已經決定朝著父親的目標邁進,卻臨時被診斷出血管動脈瘤,再不開刀,恐怕連能不能見到父親都是問題。


就連為什麼會被送來慶林大學院開刀也是眾說紛紜的謎題。


慶林大學醫院大阪分院,少不了的御意軍團依然在陌生的會議室裡齊聲唱和,沒有半點落差的音節聽在城之內博美耳裡,總覺得應該要在下一秒迎來大門未知子風一般的身影。


她是累了,擋不住想念的行跡。


於是手術途中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觀察室裡明顯又多增添了不少皺紋的毒島隆之介喊了一聲閉嘴。


彼時毒島隆之介瞇起眼睛按下通話鈕,對著土方幾也說,那個可怕女醫生旁邊的人,你怎麼敢用?你忘了之前的事情了嗎?


土方幾也照例沒有搭理,和大門未知子持著手術刀的姿勢略有不同,隔著口罩,幾秒後回應得不溫不火,「城之內醫生的技術很好,我很相信她,這和大門未知子是怎樣的人並沒有關係。如果毒島院長質疑的話,當初為什麼要來這裡開刀?東帝大的資源不夠好嗎?」


權力總是不夠安份,暗潮洶湧的鬥爭太過乖巧,不適合好鬥的他們。城之內博美本來可以安靜盯著生命監測儀,直到患者被推回病房,直到她能再次回到大門未知子身邊。


睡眠不足大概躲不過易怒的後遺,才會罕見地在毒島隆之介將質疑扔向死寂的純白裡時再次失態。


「閉嘴吧毒島院長,你沒資格說這些話。」


城之內博美的尾音乾淨分明,適時滲入生命監測儀器之間,像無鋒的劍。


土方幾也抬頭看了城之內博美一眼,口罩下的嘴角有意無意勾起,壓低音量說,大門未知子那傢伙大學的時候也常常叫老師閉嘴呢,所以最後不得不去了古巴,因為沒有一個老師喜歡她。好了,再一下下就能縫合了。


無懼於觀察室裡明顯不悅的目光,城之內博美彎起眼角,眼底星空黯淡,「這麼巧,我大學的時候也是。」


也許某種程度上她們之所以並肩,是因為只有相似的身影才能在烈日下重合緊貼,嚴絲合縫阻擋無謂流言。


她忽然很想她。



六個小時後在陌生的醫院走廊撥通大門未知子的電話,不願遮掩疲憊的口罩落在胸口,氣味同樣陌生的紫色制服肩線明顯不合,這座城市暫時沒有陽光,只有玻璃窗上超時的雨水宛若已經為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做足準備。


電話那端的鈴響,在她還沒被疲倦擊垮以前終於被大門未知子接起,聲線微微因為頻率扭曲,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的柔軟,再差一秒就會情不自禁。


「大門醫生,我這邊的手術結束了。」


東京似乎也正在下著雨,零散游移在沉默與沉默之間,大門未知子緊緊握著電話,已經恢復力氣的回應卻硬生生轉了彎,她說城之內醫生這是做什麼,我又沒有要求妳打電話過來。


還在賭氣嗎?抑或真的生氣?


城之內博美倚著冰冷白牆,忽然很想她,也想念她的擁抱,像是用兩個半小時的距離換一紙允許貪心的證明,指尖抵上乾澀唇角,「大門醫生確實沒有說,只是今天動手術的時候有點想念和大門醫生一起動手術的日子了,所以妳啊,乖乖躺好,別老是想著往外跑,好了,我該去看看患者的情況了,再見。」


在醫院露台邊接通的電話漫進潮溼雨聲,大門未知子一陣語塞,再回神,只剩下連綿的雨水接續電話那端不留下任何尾音的靜謐。


城之內博美給的靜謐太輕了,她談不上討厭,但也不喜歡。



她當然也想她了,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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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直覺得應該要迴避太滿的情感,啊是我錯了真是抱歉,大概從上一章開始打算不那樣了,也到了不該再那樣的時候。


2.於是原本收著藏著覺得怎麼可能跟城門搭上邊的詩還是決定放在這邊,余秀華寫:


雪從午夜開始下。雪從一個人的骨頭往裡落

她白色的失眠越來越厚

「愛情再一次陷進荒謬,落在塵世上的影子多麼單薄」


失眠是最深的夢寐,相思是更遙遠的離別

人世遼闊

相聚如一只蹺蹺板,今生在一頭,來世在一頭


3.有時候所謂放手一搏,搏得其實是一種徘徊在「算了」、「不如就這樣吧」之間的怪異情緒。它的來源可能是情緒的臨界,也可能是時間上的。


4.晚安,謝謝。我已經,不想冷靜了。結果最後是自己把自己寫崩了,我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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